09（上）

　　“她……是什么样子的？”

　　姜离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惧。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用“她”来形容。这种感觉就像照着镜子问别人，镜中人是谁？

　　镜中人当然是她，只是连她都不认识的自己。

　　“12岁的小鬼，没什么是非观，有一个姐姐，知道你的存在。”

　　“姐姐？”

　　“嗯。”

　　他说完，过去拉着她的手向楼上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扫了眼她手中的水杯：“还需要加水吗？”

　　事实上，她杯子里还有大半水没喝。

　　“不用了。”

　　“ok。”他说。

　　他知道姜离会跟上来，于是放开她的手，继续往楼上走去。他应该洗过澡了，一股好闻的味道从他身上飘散开来，姜离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后一想，她这几日一直借宿在梁以泽这里，用的沐浴露是他的。难怪她会觉得这味道熟悉，根本就是他的专属味道。

　　梁以泽有个习惯，洗完澡后，喜欢赤脚走动。他本就脚步轻，楼梯上又铺了绒毯，更显得他走路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样一来，偌大的空间里只响着姜离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一声声仿佛锤子般敲在她的心上。

　　她顿时有些心烦意乱，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一些，打湿了她的手背，她抬手抹掉。

　　走在前面的梁以泽突然平静的问她：“这么久以来，也没听你提起过你的父母？”

　　她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走廊里没有铺毯子，梁以泽总算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姜离松了口气回答他：“我妈妈住在海城，是一名会计，在一家国企上班。”

　　“那是不错的选择。”梁以泽评价。

　　的确不错，在那个年代，父母是大学生并且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属于上层人士。可惜，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她母亲从那里离职。家里的生活慢慢开始变得拮据起来，从那时候起，她的母亲不再光鲜亮丽，而是每日都在为生活而忙碌。

　　“你父亲呢？”

　　“父亲？”姜离停下脚步：“我不知道，我对他的印象不深。”

　　梁以泽已经推开了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子，姜离以前没有进去过。事实上，她对偌大的Ego依然很陌生。她只知道，Ego有疗养院、有住院部、还有办公大楼……而梁以泽的住的小洋楼，她只去过他的卧室。卧室连着书房，书房里有各式各样的书籍，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架又一架的心理学书籍。

　　她跟上他的步伐走进去，房间并不大，但是很整齐。靠窗的地方摆放着桌椅，桌子上放着一盆绿意盎然的绿萝。正对着房门口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姜离认得这幅画，是日本画家创作的《七宗罪》。

　　画中的七个人，代表了七宗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贪食、色欲。每个人都麻木、冷漠的做着自己的事，窗外浓烟滚滚，可是他们竟丝毫感觉不到危险的降临，依然麻木着、淫乱着……整幅画采用的是阴暗的色调，给人极其压抑的感觉，赤裸裸的揭露了人性的弱点。

　　姜离的视线停在画中蹲在厕所的女孩儿身上，而在她的身下，是一滩暗红色的便血。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古怪，梁以泽回头看她一直盯着画看，伸手握了握她的手。梁以泽的手带着正常人的体温包裹住她冰凉的手背，她突然回过神。

　　挤压在胸口的愤怒和莫名的恐惧瞬间一扫而空，就连那幅画带给她的强烈的压抑感也陡然消失不见，她指了指墙上的画：“这幅画——给人的感觉很压抑。”

　　梁以泽牵着她的手坐在藤椅上，直到对方松开她的手，她才恍然意识到：梁以泽今天好像牵了她两次！

　　脸微微发烫。

　　梁以泽却浑不在意，他扫了眼墙上的画，略讥讽的说：“别人送的，并没什么意义！”

　　说罢，他又若有所思的看着姜离：“一幅揭露人性弱点的画都能影响到你？”

　　不只是这么简单吧！

　　姜离答：“发人深省的一幅画。”

　　梁以泽轻笑：“然而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

　　姜离抿唇不语，他说的……不无道理。

　　梁以泽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本书，姜离见他很自然的翻到其中一页问他：“你刚刚在看书？”

　　她留意了下，是一本文学书籍。在这样诡异的屋子里，看这么一本清新淡雅的书，会不会很奇怪？

　　“嗯。”

　　他顿了下，把书递到她手里。

　　姜离疑惑：“给我？”

　　“你看，我有话要问你。”

　　她作势要收起书，但是被梁以泽按住手背。姜离感觉自己的手指被高温灼伤了般，指尖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梁以泽挑了挑眉，眼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你不用紧张，只是聊聊你小时候而已。”

　　“我小时候？”

　　“嗯，你的童年。”

　　她不知道梁以泽问她小时候的事有什么用，难道和小姜离有关系？想通了这一点，姜离不免有些不安。

　　她清了清喉咙：“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太清了，你想问什么？”

　　梁以泽没回答，反而指了指书让她看。姜离瞬间感觉有点无奈，这本书到底有多经典，值得他这么坚持让她看？

　　白落梅的《相逢如初见，回首是一生》，姜离讶异梁以泽居然会读这样的书。

　　“你喜欢这样的书？”不应该啊……

　　“一些有违客观规律的书籍，我为什么要喜欢？不过，你喜欢。”梁以泽答得笃定。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是姜离还是觉得这个时候的梁以泽臭屁的略微欠扁。

　　姜离没理会他，她翻开第一页，一股淡淡的、安宁的气息扑面而来。

　　时光惊雪，旧物不言，黛瓦青墙，烟水人家。

　　她似乎看到了江南烟雨下的海城市。

　　“还记得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吗？”

　　梁以泽的声音轻轻的，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

　　姜离脱口而出：“老旧的家属院，楼前有一条窄窄的巷子，总是湿漉漉的，一眼望不到头……夜里黑漆漆的，没有路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