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爱恨情仇

　　李瑁跪在华清宫门外，他是带着礼物来朝贺父皇又添新人的，可惜，李瑁的热脸贴上了冷屁股。父皇连面都不肯见，哪里还敢奢望别的？想到这里，李瑁格外思念起自己的生母武惠妃了，母亲在的时候，父皇是从来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想到这里，李瑁的心中涌起了一阵委屈，眼泪不知不觉地滚落下来，掉在自己面前的青砖地上。

　　但李瑁不想就这样灰溜溜地走开，他无论如何也要再争取一下，一定要让父皇知道自己来过了。他对那个手执一柄拂尘的小内侍带有几分讨好地说：“公公，我从长安骑马来到华清宫，走了这么远的路，请公公务必再去向父皇禀告一声，就说瑁儿前来向父皇朝贺！”

　　这个小黄门是高力士的徒弟，自然知道武惠妃在世的时候，寿王李瑁是皇帝陛下的掌上明珠，自己如果不小心伺候着，万一什么时候寿王得了势，自己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想到这里，小黄门对寿王说：“寿王千岁，您先在这里候着，奴这就去传禀！”说完，一扬手中的拂尘往里面走去。

　　此时

　　正是酷暑季节，外面的太阳好像要把田地都烤焦了一样。寿王全身湿得好像是刚刚下河游过泳似的。

　　忽然，从宫门深处传来一阵玉环摇动的声音，一双凤头鞋出现在李瑁的眼前，不传自己入宫觐见，这个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李瑁心中疑惑，但又不敢抬头，只能把头埋得更低，他不知这双凤头履的主人是谁？但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让他不敢往下继续想了，他只能等待着小黄门的介绍。

　　果然，小黄门开口说话了：“启禀贵妃娘娘，这位就是寿王李瑁，前来朝贺！”

　　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从李瑁的头顶传来，她冷淡地说：“陛下正在午睡，命臣妾来见寿王一面，贺礼臣妾替陛下收了，寿王可以回去了！”说完，李瑁只见那双凤头鞋转过去，轻盈地走在光滑可鉴的水磨青石地面上。

　　李瑁虽然不敢抬头去看这位贵妃娘娘的脸，但她的声音却是熟悉不过，难道是玉环？怎么会是她？李瑁被一阵强大的好奇心驱使着，猛然抬起头来，只见贵妃的背影已经款款离去。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啊！莫非这新纳的妃子竟然是杨玉环？

　　李瑁木然地从地上爬起来，吩咐赶车的阿篱，将礼物交给了小黄门，然后失魂落魄地向着华清宫的宫门外走去。

　　高力士从一间偏殿前面的一片树丛中转了出来，在后面喊着：“寿王留步！”李转回身来，只见高力士那张老于世故的面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他主动向寿王施礼道：“寿王千岁，老奴这厢有礼了！”

　　寿王知道高力士在父皇身边的地位举足轻重，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随时都可以棒杀的太监，如果说这个人可以左右大唐的一半江山，也不算过分。

　　寿王急忙回答说：“高公公！听说父皇近来纳了贵妃，小王特来朝贺！”

　　高力士笑着点点头说：“难得寿王一片孝心，老奴经常听陛下夸奖寿王，在为惠妃娘娘守灵的时候，寿王鞠躬尽瘁，寿王的孝心实在是众皇子的表率啊！”

　　听到高力士提起了他为母亲武惠妃守灵的事，李瑁的心中涌起了一阵不祥，莫不是这个阉人连自己在守孝的时候，跟王妃在一起做的那点好事，他都知道吗？想到这里，李瑁想试探一下，于是对高力士说：“公公知道了什么？”

　　高力士眨了眨那双饱经沧桑的金鱼眼：“有些事情，老奴想还是不说的好，老奴不说，就当他没有发生过，如果说出来，就不好收场了，寿王殿下，你认为老奴这么说，有道理吗？”

　　寿王的心里明白了八九分，看来在灵堂里与杨玉环的一夜偷欢，也瞒不过这个老阉人的眼睛。李瑁有些厌恶地看着他问：“父皇新纳的妃子，可是杨玉环？”

　　高力士嘿嘿冷笑两声，说道：“她不是杨玉环，她是跟陛下有着三生之约的道士，杨太真，杨玉环已经死了，难道不是吗？”

　　高力士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可见寿王府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李瑁顿时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从长安来华清宫的时候，他还是信心满满的未来皇位的竞争者，现在，他突然有了一种苟且偷生的感觉，杨玉环当上了贵妃，自己原来做过的事情，高力士一清二楚，自己的将来能不能入主东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活下去……

　　阿离跟着寿王来到长安城外的华清宫来送贺礼，结果，李瑁先是遇到了已经变成了庶母的前妻，紧接着，又遇到高力士，寿王跟高力士都说了些什么，阿离没有办法听到，但他能够从寿王脸上变化的表情当中揣测到他们一定在说一件对寿王十分不利的事情。

　　阿离从华清宫回到长安城中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寿王好像受到了刺激，回到府中就躲进了书房，再也没有出来过。

　　没有人差遣阿离做事，阿离倒也落得轻松自在。今日出城，明里是送寿王的贺礼，暗地里还有一桩差事，是金牌天使交办的，去华清宫探听皇帝新纳的嫔妃的消息。

　　阿离对金牌天使这样关心后宫之事，是有几分看不起的，阿离想，堂堂七尺男儿，不能再疆场上跟敌人一决高下，偏偏要躲在犄角旮旯里面偷偷算计，如果算计军事、算计疆土倒也罢了，偏偏关心起皇帝跟嫔妃之间的事情来，这让阿离感觉到很是无聊，但又不能违抗金牌天使的命令，因为他拿着的令牌，是国王钦赐的，有这块令牌，如同陛下亲临。他的命令，阿离不能不听，但

　　长安城中错综复杂的形势，让阿离一时间梳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在占卜馆的小童看来，阿离是这里最好的顾客，因为他每次都是定期来做法事，定期供养三清道尊。就连这个看门的小童子，阿离也绝不轻视，小童子接二连三地收到阿离送给他长安城中各种美味的吃食，有时候是一小篮子蜜饯，有时候，送给他的是西域商人用骆驼运到长安来卖的葡萄干。

　　阿离来到内室的时候，老人正在一个人下棋，老者手里拿着白子，对面的黑棋位置上空无一人。老者正在埋头研究着棋势，见阿离走进来，他说：“你来得正好！我这局棋苦无破解之道，你来帮我走走看！”

　　阿离向老者躬身施礼说：“阿离只是一个武夫，不懂棋艺，望天使海涵！”

　　老者笑笑说：“令使谦虚了，这些年，你们潜伏在长安，不也是在跟天璇下棋吗？”

　　听了老者的话，阿离的脸红了起来，他说：“属下有勇无谋，导致渤海武士大部分被屠，属下愿领失职之罪！”

　　老者摆摆手说：“我不是责怪你，从事这种卧底的勾当，就是在刀锋上行走，难免不出差池，我已经用飞鸽传信给国王，他已经宽恕了你，希望你能够在寿王府，继续为渤海国出力！”

　　阿离跪下磕头说：“谢过国王不杀之恩，谢过天使为阿离一力周旋！”

　　老者不以为然地笑笑说：“阿离，我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我们的对手，就是李隆基，我们的第一步已经开始走了，这一步的开局，还要感谢你啊！阿离！”

　　“天使谬赞了，阿离在王府不过就是一个赶车的车夫，哪里有本事跟皇帝下棋？”阿离诚惶诚恐地说。

　　“阿离，从你进入寿王府，开始给宫中送龙凤水晶饼开始，我们的计划就已经开始实施了，而且，还实施得非常不错，有一些地方，甚至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李隆基正在按照我们设计的步骤，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他往前走一步，就距离我们的胜利近了一步！”

　　“当初，我们不是想要让李隆基吃带罂粟花粉的点心吗？可吃了这种点心的人却不是他呀！怎么能说是我们胜利了呢？”

　　老者说：“记得我跟你说过，现在的大唐，就好像大明宫高大巍峨的宫殿，下一场雨、挂一阵风，肯定刮不倒塌，但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在城墙根上给他挖坑，要挖很多很多坑，宫墙才能倒塌，你明白吗？”

　　阿离听得有些似懂非懂。他实在想不明白，就算这么做了，对渤海国能有什么好处？老者要问的是，李隆基纳了杨贵妃，寿王有什么样的反应。

　　阿离说：“寿王想当太子，非只一日，原来武惠妃设计杀害了太子李瑛等三兄弟，但还没等李瑁当上太子，武惠妃就薨了，现在太子位空悬，我看争夺太子位，将会是大唐朝下一步的热点，我看还会有一场流血的争斗。”

　　老者有些伤感地说：“李氏家族是一个受到神明诅咒的家族，这个家族父子相杀，手足相残，我们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

　　阿离忙说：“天使如果于心不忍，我看不如退出这场行动，反正这么大的一个计划，暂时对渤海国没有什么好处。”

　　老者对阿离说：“我知道，你从心里不赞成我的这个计划，你认为我是在利用渤海国的力量在报我个人的私仇，是也不是？”

　　阿离见自己的心思被老者戳穿，索性直说：”天使，我确实认为渤海国国力与大唐之间相差过于悬殊，如果我们继续这样坚持下去，就是鸡蛋碰石头，如果一旦两国交战，吃亏的是我们渤海人！“

　　老者说：”你这些年在长安，做的是什么？“

　　”我在打铁啊！“

　　老者平和地对阿离说：”年轻人啊，渤海国地处偏远，国内不产盐铁，为了获得这些物资，渤海国要用上好的人参、鹿茸、东珠、貂皮去换普通的盐铁，你认为这公平吗？“

　　阿离不加思索地说：”当然不公平！“

　　老者说：”我之所以能够说服国王，以渤海国举国之力，来帮助我实现这个计划，计划一旦成功，渤海国的百姓将不会再用自己最珍贵的宝贝来换取大唐最普通盐铁，有了盐铁，渤海国就可以富国强兵，百姓安居乐业，这些，难道不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听了老者的话，阿离也非常振奋，他对老者再次施礼说：”天使，如果你真能帮助渤海国实现了这样的远景，你将是渤海国百姓世世代代的恩人！“

　　”那好，我们戮力同心，让我们一起来挖大唐朝这座宫殿的墙角吧！哈哈哈！“老人说完，仰天大笑。

　　说完，老人很伤心地说：”阿离，你只看到了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渤海国的付出的代价，你并不知道，老夫为了实现这个削弱大唐的计划，付出了什么……我连自己的孙儿都豁出去了……“

　　”天使，你是说天璇吗？“阿离这才想起来，他之所以在长安城中活得这么自在，全是因为把天璇赶出了长安。

　　阿离说：”天使，要不，我们让天璇回到长安吧？他这次走，是李大人亲自安排的，听说是去了西域，要取道去突厥？如果天使担心天璇的安危，就让他回来好了！“

　　老者摇摇头说：”不可以！如果把天璇留在长安城，我们的计划就没有办法实施！他是李隆基的死士，我要想法子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不要再给李隆基卖命……“

　　阿离鼓足了勇气，问那老者说：”天使，我冒昧地问一句话，你是大唐的人，而且还是李唐后人，如今这样处心积虑地要削弱大唐，意欲何为？“

　　老者说：”我和李隆基同是高皇帝李渊的嫡系子孙，可恨李世民亲手杀死了兄弟，而且斩草除根，李世民的后代，山江坐了这么久，也该换一换了！“

　　”天使，难道你要做大唐的皇帝吗？“阿离万分吃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