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诅咒消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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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亮堂,人也跟着大胆起来,好像几缕阳光就能让人心垫足了底气似的。

  “林涛!徐琳静!”廖晨扯着嗓子嘶吼,声波扩散到的地方都起了反应:尚未入冬的昆虫终了美梦,弹跳起来躲避;欲脱不脱的树叶受了惊,松手飘然于地;泉水扰了神,粉身碎骨在石上,激起水花一片……跳虫,碎叶,激水声不绝于耳,却唯独没有熟悉的人声来回应自己。廖晨一人杵在原地,落寞如枯藤肆虐,将她紧紧缠绕窒息。

  “他们应该原路返回找你去了。”张凯瞧见她眼中游离着的的寂寥,赶紧安慰道。枯藤褪去,心里咯哒一颤,会吗,他们去找我了吗,我是他们所牵挂的人吗?廖晨不敢确定,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的可有可无,甚至,成了包袱般的存在,她母亲的,亲戚的,王子豪的,也许,还是她弟弟的。

  一想起自己的弟弟,廖晨的心便柔软下来,他是她所有的牵挂所在。她依然能依稀起那个襁褓中的婴儿:柔软似棉花一般的脸蛋,圆球状的手上有五个小小的突起,那几个小突起只要逮到你的小手指尖,就会立马往嘴里塞,等抽手出来,总能带出小家伙的一串口水;浑身肉嘟嘟的,光是看着,就让人觉着温暖,心中当是洒满了阳光。

  小家伙是小廖晨童年唯一的玩伴。同班同学以及邻舍小孩,都是不愿与她接近的。偶有那么几个胆大的,看到小廖晨,控制不住好奇心上前搭讪,没讲几句便被大人训斥归家了。大人们告诫孩子,廖晨的母亲是坏人,偶尔嘴快了,便脱嘴溜出“贱人”二字。人们总是如此,原本纯洁无暇的东西,上头沾了几粒灰尘,明明不是自身的污秽,却被统一归类到脏物,还尽可能地绕道走,如同这晦气当真存在一样。廖晨生来傲骨,既然对方无礼相待,那么自己也不必留情,尽管冷眼窥视这个世界去罢。她将自己内心所有的暖都交与了弟弟。

  然而,人类的成长总是在坚固铠甲的同时也削减着善良。弟弟没能抵御住这个冷漠的周遭,他堕落了,逃避了现实,归隐到虚拟世界中去了。此后,廖晨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期盼有一天,弟弟能从那个小暗屋里出来,哪怕出来吃个饭,和自己说会儿话也好,她等待着阳光能重新撒进屋子,照亮弟弟的心。多怀念小时候啊,那个依然能说会道的男孩,字字珠玑,得以在母亲醉酒后的谩骂中幸存下来,而现下却只剩沉默了,连委屈都能若无其事地吞咽进肚子,消化掉。弟弟当真是变了,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了。

  廖晨叹了口气。走吧,走吧,也算是挣扎过了。

  张凯在身旁蹒跚,她忍不住多瞅上几眼:发尖灰白,像是染上了尘埃;眼皮宽厚,懒散地搭垂在眼球上;老年斑布满眼下皮肤,斑斑驳驳;脸色蜡黄,皱纹丛生。她几乎就要唤他作“爷爷”了。

  阳光陆离在张凯身上。不知是暖色光线有柔化作用还是自己晃了眼,廖晨竟然觉得那些皱纹在快速变淡。张凯感觉到自己身上打来异样的眼光,转过头,便看见了瞪眼惊愕着的廖晨,甚是可爱,不禁想要抬手摸摸她额头上的碎发。手升起到半空,他却瞧见那些缠绕在臂上的纹路顺着血管褪了下去,是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褪散消失的;手臂又结实回来,他感受到肱二头肌的充盈;指甲由灰黑变成了映着粉调的透明,甚至还长齐了象征健康的半月白!

  “你,你看到了吗?”张凯结结巴巴,他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廖晨惊得似乎没能接收到张凯的话语,又是呆了好久,然后才颤抖着双手,试探性地摸了摸那只胳膊,是青壮年独有的壮实感:“……恩,看到了。太神奇了!”她连连感叹。

  张凯被这柔软的触感一惊,羞红了脸,脸颊泛起微微烫意,赶忙拿冻凉了的手镇定一下,但是在指尖触摸到脸的那一刻,他又震惊了!皱纹都已消失不见,苹果肌丰盈,肌肤不再是干枯的样子,而是恢复了质感与弹性!他感到额头有几处痒意,便滑手上去挠了挠,熟悉的痛感,是即将破土而出的痘痘!于是他赶忙舔了舔自己的门牙与大牙,那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没有漏洞!已经补全了!张凯欣喜万分,竟拉着廖晨欢呼雀跃起来。廖晨盯着他那乌黑浓密的头发在凉风中抖动,早已愣地出了神,任由张凯挥动自己瘦弱的胳膊。

  七日绝的诅咒在张凯身上褪去,却在自己身上加重,廖晨感到了从每个细胞泛起的缺氧与疲惫感,仿佛生命就要在这潮湿的空气中化成雾气升华消散了。这就是死亡的步履吗,也算是瞧见了。

  如果归了世,就依然要去面对周围小井市民的闲言碎语,面对母亲垂垂老矣却依然蛮不讲理的狰狞面孔,还有那个死气沉沉的弟弟,廖晨似乎又感受到弟弟抛来的白眼,每次打扰到他打游戏,他就会做此回应,虽然沉默,却很有力道,很能震慑人心,尤其是对爱的人。廖晨光是想着,就已经疲倦了步伐,如果就这么衰亡呢,要不,就这么衰亡吧,她心想。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活着就是为了死呀,只是选择以何种方式死去罢了,光荣的,腐败的,或是就这样,默默地离开,默默了一生,也挺好。

  生死对立面的选择中,廖晨忆起了那个唯一真正意义上度过的生日。那年她十八岁,自己成年的日子。这可是个大生日。但这十八年来未曾有人记得,她早已习惯了,于是像往常那样回家,烧饭做菜,洗篮子里堆积如山的衣服,端菜端饭给母亲和弟弟,然后自己才稍微扒上那么几口,便又得起身,收了盘子往水池一搁,继续洗洗抹抹。

  廖晨出生在盛夏,多么阳光明媚的时节,她的生命也本应该充满阳光才对,但是她只感受到午后大雨将至前的闷热与窒息,躁动不安的内心,只能用这凉水和这堆洗不尽的脏物沉淀自己。那晚,母亲看完电视剧出来,一声不吭,上了厕所便又回了房间,身子往破棉絮中一埋,沉沉睡去。廖晨听到房间里响起的走动声,头都懒得抬一下,她几乎能想象出母亲把肥大的睡衣一撩,屁股一撅的样子,她上厕所从不关门,这让廖晨很是恼火。

  等把碗筷都晾好了,廖晨才转过身,却发现桌子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巧克力蛋糕,拿透明的塑料盒套着,巧克力屑洒满在这白色的三角形上,显得整个蛋糕毛茸茸的,上头安着一颗鹌鹑蛋般大小的樱桃。

  廖晨哭了。她对着蛋糕泪如雨下,她终于感受到了母亲的那一丝丝暖意。母亲是牵挂着自己的,你瞧,她记得我的生日!廖晨像个孩子一样狼吞虎咽起来,伴随着苦涩却幸福的眼泪,一起下到胃里,甜蜜着,温暖着上头那颗凉透了的心。

  第二天早上起来,廖晨背了书包出门,却见母亲也起了,便生硬地唤了声“妈”,十年来,第一声妈,廖晨听到这个字眼终于从口中挪了出来,自己也惊到了。那位残妆未净的中年妇人缓慢地转过身子,带着些许惊恐的神色,她说:“别叫妈,我可担不起这份责任。”冷脸依旧。廖晨记得,当时的自己大失所望,可怜自己竟然叫那女人作妈,她还记得,自己是摔了门出去的,拼了命地想要将那一屋子的人丢在身后,冷漠的女人,还有麻木的弟弟。

  等内心平静了,时间抹去愤怒,现在细细想来,其实母亲说的不无道理。那么多年了,她都未尽到做母亲的职责,她也在难过,在自责,但伪装的太久了,放下的太久了,再次捡拾起来又谈何容易。廖晨觉得自己其实像极了母亲,尽管极力避免,却依然还是活成了母亲的样子,孤傲着,冷漠着,拿灯红酒绿麻痹着自己,靠那强劲的人工电音吵闹着自己默片一般的生活。她承认自己对王子豪爱得不够深,不像他爱她那样,歇斯底里,掏心掏肺,但她的的确确有在努力地去爱与被爱,被这世界抛弃了这么许久,都忘了如何与之亲近了。于是廖晨开始疯狂地想念母亲,想念弟弟,想念王子豪,她想要再次去尝试,尝试拥抱那个现实世界,去轰轰烈烈,去不顾一切地爱。

  廖晨步伐飞快,快得像要飞起来,她拼命想要找回剩余的人,拼命地想要早一点归世,她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了结了生命,在这荒郊野外,以异世孤客的身份,枉来这人世走一遭。张凯不得不加快了脚步,一个健壮的男人却跟不上一个衰老的女人,他的内心起了波澜,吸了吸鼻子,完全忘了自己已48小时滴米未进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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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井杉鲤

分类:悬疑灵异

状态: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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