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都城临淄有闾巷三百余,人口众多,张袂成阴,挥汗如雨,比肩继踵而在,远胜其他各诸侯国都。

  小白身着紫檀色玄端,头戴九穗冕毓,负手立于齐宫城墙之上,望着街巷上叫卖的商贩和过往的行人,俊眉紧锁。

  国氏大夫十分吃力地爬上城墙,气喘吁吁:“原来君上在这里,让老臣好找。”

  小白回过身,嘴角虽然挂着淡笑,神色却有些清苦:“即位大典后便来了这里。看着如今的临淄城,虽繁华富庶,却远不及父亲在位之时。”

  国氏躬身道:“君上不必忧思太过。如今君上即位了,定能定国安邦,重振河山。此外,姒大夫从莒城连夜赶了过来,可他腿脚不适不能登城墙,正在偏殿等候君上。”

  小白听说鲍叔牙来了,喜形于色,忙下了城墙,向偏殿赶去。

  那日鲍叔牙听闻小白被管仲射中,连夜驾车狂奔,忧思烦躁,心脉紊乱,几次差点犯病。强撑着到了临淄,鲍叔牙却意外地得知小白毫发无损,已经即位为齐国新君了。

  历经大起大落,此刻能坐在齐国宫偏殿中等小白,鲍叔牙心情激动,良多感慨。

  小白快步走进殿内,鲍叔牙即刻冲上前去拉着他左看右看,见小白平安无虞,鲍叔牙不禁老泪纵横:“公子平安无事,实在太好了。”

  国氏大夫笑着提点道:“大夫叫错了称谓,可是要罚俸的。”

  鲍叔牙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下,拜道:“参见君上。”

  小白弯腰扶起鲍叔牙:“师父不必拘礼。怎么独你一人来了,绿姬呢?”

  鲍叔牙回道:“听闻君上被管夷吾射伤,绿姬姑娘用通天之力为君上摆卦保平安,不得脱身,为师便独自赶来,绿姬姑娘仍在莒城。只是君上是如何做到毫发无损的?”

  听说绿姬仍在莒城,小白显得十分焦躁:“此事说来话长,容我先回莒城接了绿姬来,再与师父细说。”

  国氏大夫轻咳两声:“君上,切不可再以我自称了。”

  小白蹙着眉:“我不愿自称寡人,我又不是孤家寡人,我还要娶绿姬为妻呢。”

  鲍叔牙劝道:“君上自然不是孤家寡人,可称寡人乃是周礼。君上想娶绿姬姑娘做君夫人,也要恪守周礼,向天子提亲。虽然都只是些虚礼,却不得不遵。”

  小白急道:“我如今没工夫去想这些事,绿姬独自在莒城,我心里实在不安,等我接她回来后再说吧。”

  鲍叔牙安抚道:“君上放心,绿姬姑娘并不是独一人在莒城。有懒丫头陪侍左右,又有莒国公照拂,不会有事的。我即刻遣著山去接她们便是,君上身为国君,身份极为尊贵,管夷吾绝非善罢甘休之人,万一……”

  小白却不买鲍叔牙的帐,边说边跑出了偏殿:“若是有野汉子将绿姬拐带走了可还了得,我一定要亲自去接她才能安心。”

  百里开外的莒城中,公子纠的不期而至,着实令绿姬措手不及。

  纠骑在“疾如风”上,置身于小院外,神情落寞,绿姬面色惨白,呆立于小院内,二人就这样隔着篱笆遥遥相望。

  纠看穿了绿姬的心思,苦笑一下,出言安抚道:“你不必担心,小白毫发未损,已经即位为齐国新君了。”

  纠这一席话明晰地传入绿姬耳中,绿姬却像没听懂似的,怔怔地看着纠。

  小白毫发未损?即位新君?这怎么可能!小白的侍卫快马加鞭赶回来,亲口说小白被管仲射中,跌下了马。那侍卫可是打小跟着小白的,绝对是忠心不二,断不会撒谎骗人。

  纠看着绿姬一脸不信,叹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齐国全境之内,已经贴出了布告,估摸着下午莒城这边便会有消息了。”

  若此事属实,倒是个天大的惊喜。绿姬嘴角漫起一丝笑意,沉浸在欢悦中无法自拔,丝毫未注意到公子纠已翻身下马,信步来到了她身前。

  公子纠俊逸的身姿陡然出现在眼前,绿姬显得很排斥,连连后退数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纠赶忙拉住绿姬,生恐她撞上身后的石磨盘,可绿姬却一点不领情,将手臂从公子纠修长的指间抽出,尴尬的气氛紧紧夹裹着二人,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纠苦涩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两坛佳酿:“就算是旧友,能否陪我这失意之人喝一杯?”

  绿姬犹豫片刻,而后伸出素手,指着槐树下的蒲团,以一种出奇平淡的语调道:“坐吧。”

  两人并肩坐于槐树之下,秋风徐徐,天高云淡,公子纠的翩翩衣袂和绿姬的裙袍随风缠绕在一起,缱绻缠绵,美好得像一场梦。绿姬敛了裙裾,端起公子纠带来的酒坛,倒满青铜尊,递了过去。

  公子纠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却受不住酒烈,咳了起来。绿姬赶忙倒了一杯温水递给纠,纠喝下水后,终于止了咳。

  绿姬垂眼轻问:“听闻你前阵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公子纠姿容独绝天下,飘渺浩然如仙,神色向来淡漠,今日脸上却满是哀愁:“医得好身子,也医不好心,姑且不提罢了。看你如今气色大好,就知道小白把你照顾得很好。”

  绿姬沉默着没有接话。纠拿了酒壶,又斟满杯,一饮而尽:“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怪我薄情寡义,只是你可知道,薄情要比钟情难上千百倍。”

  从前绿姬一直期盼着能听公子纠亲口解释,眼下便是个绝佳的机会,可绿姬却极其抵触:“我明白你有苦衷,不必说了。”

  纠自斟自饮,酒气甘甜混杂着他身上幽微清冽的气息,忧郁绸缪得让人直想落泪。纠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我父亲在位时,对大哥最偏宠,对小白最溺爱,对我最严苛。”

  绿姬不明白公子纠为何忽然说起少年事,见他寒潭一样的清眸中满是迷离,估摸着是失意醉酒后的宣泄罢了,绿姬回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你大哥是储君,自然最受偏宠,小白是幼子,更是溺爱,可你是次子,若诸儿有任何不测,你便是储君之选,所以自然对你要求严苛。”

  纠把玩着青铜爵,即便喝了这样多的酒,指尖仍是冷的:“你说的十分入情入理,可这并非最主要的原因。小白自小没有母亲,无论是大哥,两位姐姐还是我,都很疼爱他。我虽有母亲,却因母亲是齐鲁两国所厌弃的罪人,而不受父亲喜爱。”

  那日在鲁国宫中,听小白提起公子纠的母亲,说她妖媚祸国,为齐鲁两国所厌弃。绿姬满心疑惑,却无从问起,谁知今日公子纠竟自己说了起来。

  纠看出绿姬的疑惑,却没有立刻回话,端起酒盏,又饮了一杯。白皙如月华一般的肌肤镀上一层淡淡的桃红色,双眸迷离又射着撩人的光,纠在绿姬耳畔吐气如兰:“我母亲是先鲁公的女公子,未嫁我父亲之前,便爱上了鲁国将军,两人海誓山盟,订下三生之约。谁承想,齐国盛势,外祖父为向齐国示好,便硬逼迫母亲嫁给了父亲。”

  从前在洛阳家中也听过许多这样的事,也许是事不关己,也许是年少无知,绿姬并不曾为之揪心难过。可今日听公子纠讲起他母亲,绿姬心中却酸涩难耐。抓起青铜爵,绿姬一饮而尽,但胸胁间的酸闷之气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越积越多。

  眼见一坛美酒见底,公子纠又开了一坛。公子纠温润如玉的声音微微颤着,令人有落泪的冲动:“我母亲旧情难断,时常与那将军书信往来。终于有一日被我父亲发现,我父亲乃一国之君,怎能允许自己的女人与他人暗通款曲。盛怒之下,父亲对鲁宣战,甚至亲自挂帅上阵,意图手刃那将军,报夺妻之仇,谁知这一仗竟打了十年。”

  听了公子纠这一席话,绿姬恍然大悟,明白了公子纠之母会被齐鲁两国之人所厌弃的原因。十年的战争,究竟会有多少年轻的战士葬身于荒郊野外,又有多少边民颠沛流离,背井离乡?无论谁是此战的胜者,百姓所受的苦难都无人能替代。

  绿姬思忖了片刻,问道:“你外祖父可知道你母亲与那位将军有情?”

  纠显然没想到绿姬会如此问,一怔,回道:“应当是知道的,那将军出身鲁国名门,曾向我外祖父提亲。”

  绿姬轻蔑一笑:“这也是奇了,你外祖父明知你母亲与将军有情,却执意将她嫁给你父亲。我看齐鲁两国之人不该骂你母亲是祸水,最该骂的倒是你外祖父。”

  纠听了这话,愣愣地看着绿姬,半晌,微微一笑,桃花眼低垂:“你说的极是,正如同人人唾骂妲己褒姒,却不知更该骂的是那昏庸的君王。齐国兵力远在鲁国之上,经过这十年鏖战,鲁国实力大大削弱,不得不投降了。那将军不堪其辱,负隅顽抗,最终战死在齐鲁交界的夹谷。噩耗传来,我母亲便自刎于宫中了。”

  绿姬这才知道为何公子纠眉宇间总挂着若有若无的愁苦,想来他母亲为齐鲁两国之人所唾骂,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绿姬的心抽痛得紧,抬眼望着这冰肌玉骨的美男,不知该如何出言宽慰他。

  绿姬举起酒盏,碰了一下公子纠手中的青铜尊:“来,我们喝一杯吧。”

  纠饱含情愫的眸子锁紧了绿姬,忽然忘情地一把拉住她的手,死死握住,再不给她挣脱的机会。绿姬吓了一跳,手中的酒盏翻了,清冽的美酒泼在桃色的裙裾上,像离人泪渲染了的桃花瓣,令人唏嘘。

  酒不醉人人自醉,公子纠察觉到绿姬欲挣脱他的手,更加大了力度,不给她抽离的机会,急切剖白道:“当日我的的确确有许许多多苦衷,可我心中一直只认定你一人,什么鲁公之妹,什么绝代佳人,全都不在我眼中。”

  若是在鲁国时能听到公子纠这一番表白,绿姬定会毫不犹豫与他共沉浮。可如今,两人之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又怎可能一如往昔?何况头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便是小白,再一个还有管仲。

  纠看出绿姬有所顾虑,柔声宽慰道:“你不必顾及旁人,今日我只身前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不想再争权夺位,我们不要再管这些争斗,只管让小白去做他的齐国公,你我择一山明水秀之地,平安终老,好吗?”

  绿姬听了纠的话,不忍看他满是期冀的眸子,慌忙低下了头。

  曾经梦寐以求的,如今垂手可得,绿姬却不敢要。小白不笑也含情的样子闪现在脑中,绿姬一横心,回绝道:“可是我答应了小白,要在这里等他的。”

  纠显然未曾想到,绿姬已与小白定下盟誓,紧握着绿姬小手的素手颤了几颤,力道一松,旋即又紧紧握住,直捏得绿姬手疼。

  纠面色苍白,声音颤抖,上下唇直打架:“你等小白也没有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等,我……”

  绿姬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子纠,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公子纠吗?

  纠直直地看着绿姬的双眼,不给她一丝逃避的机会:“从前是我想要的太多,顾忌的太多。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因我受半分委屈了。”

  绿姬脑中全是她身中剧毒之时,公子纠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上那道巨大的伤口本已止了血,结成痂,被深深埋在了心底,没成想今日陡然被公子纠撕裂开来,顷刻间血流如注。

  酒气正上头,西风吹来,绿姬只觉得身子冷得打颤。轻摇着头,绿姬咬着唇忍着泪:“若是有下次,你一定还会弃我于不顾!”

  “不”,公子纠急忙否认,“从前近二十年,我都是为他人而活。总想着为我母亲争一口气,又怕我师父会失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别人开心快活。可我扪心自问,只有与你同在鲁宫的那几日,我才真正觉得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听了这话,绿姬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你现在说的是好,可你能放下自己多年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吗?你师父会善罢甘休吗?若是旁人许你齐国君位,你真的能断然拒绝而不一走了之吗?”

  看到绿姬痛哭,听到她声声质问,公子纠心如刀绞,一把将绿姬揽入怀中,颤着声安抚着:“不会,都不会了,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我再放开你的手。”

  院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绿姬回过神,想挣脱公子纠,谁知公子纠竟先放了手,绿姬转过身,看向门外,瞬间面色惨白如纸,傻在了原地。

  门外来的,竟然是小白。

  已即位为齐国公的小白骑在小白马上,身穿紫色玄端,头配紫金冠,气势如虹。他御马如飞,生怕绿姬独自待在莒城会有不测。可他做梦都没想到,当他不顾一切赶到莒城时,看到的却是公子纠紧紧抱着绿姬的这一幕。

  握缰的手不住地发抖,小白面色灰白,一脸受伤地盯着绿姬。绿姬不知该如何解释,在小白的注视下慌忙低下了头。

  纠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淡漠的样子,仿佛方才那些掏心掏肺的话全不是出自他口中。看着小白,纠蹙了蹙眉,出言道:“你这装扮也太过招摇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齐国新君吗?”

  小白正眼不看公子纠,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绿姬身前。今日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悉数被美酒清冽的气息取代,小白气得要发狂,才几日不见,她竟然就与野男人喝起酒来。若是他再晚来半日,她是不是就要跟着纠跑了?

  绿姬努力平静自己,却被小白的气势震慑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连后退数步。

  小白一把扯过绿姬,将她拽至身前,绿姬眉头一皱,以为手腕会传来分筋错骨一般的疼痛,谁知小白这一拽动作是大,握着绿姬的手却很温柔。

  小白掌心的温度传来,绿姬冰冷的小手渐渐舒展开,头脑清醒了几分。顺着力道来到了小白身侧,绿姬垂首站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见绿姬乖乖立在自己身边,小白躁动不安的心稍稍安稳了几分,警惕地查看着四周,想看看这里究竟是否只有公子纠一人。

  纠看出小白的顾虑,说道:“我是独自一人来的,没有旁人。”

  小白直视着公子纠,面色依旧很不好看:“你来这里做什么?”

  公子纠神色清淡如水:“来接绿姬姑娘。”

  小白身子一震,抓着绿姬的手又紧了三分:“可巧了,我也是来接绿姬的。”

  兄弟二人同时看向绿姬,绿姬却不看他二人,垂头看着足下的方寸之地。既不想伤害小白,也不想伤害纠,绿姬的小脑袋瓜飞速旋转着,思索着该如何圆这个场。

  纠不忍心看绿姬如此为难不知所措的样子,对小白道:“听闻你胸口中了一箭,如今可是都无碍了?”

  帝王将相家兄弟间的对话着实令人胆寒。明明是公子纠的师父管仲为图谋夺位而射杀小白,其中包含多少血雨腥风。可公子纠谈起此事,却像在谈家长里短一般,平静如水。

  小白冷着脸问道:“那日慌乱间,我听管仲对手下说,是你下令,若见到我,格杀勿论,可是真的?”

  公子纠面露惊讶之色,略一思索,想来管仲要下令杀小白,须得师出有名,自然需要假借他的名义,才能服众。

  如今小白已即位齐国新君,若是有一日,公子纠与管仲师徒为小白擒获,以小白的性情,纠是小白亲兄,自然能保住性命,可管仲数次三番伤害小白和绿姬,小白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想到这里,公子纠冷道:“是我下的令,只是没想到你如此命大,竟虎口脱险。”

  小白眼底流过一瞬的绝望,继而被决绝悉数取代。小白拔出随身的佩刀,冷眼看向公子纠。

  绿姬绝对不相信公子纠会下令射杀小白,以她对公子纠的了解,公子纠绝不是为争权夺位而杀害亲弟弟之人。看到小白拔刀向公子纠,绿姬忙撤出一步,挡在纠身前,急对小白道:“此事只怕有误会。”

  小白看了眼挡在纠身前的绿姬,神色黯然,却什么也没说。小白挥刀割下紫檀色玄端的一角,扔给公子纠:“小时候寒冬腊月里,乳母不管我,我自己又不会穿衣,是兄长手把手教我如何敛衽,如何系带。如今为了这君位,你我竟然兄弟相残,今日我就割袍断义,绝了这兄弟情,从今往后,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原来小白并非要伤害公子纠,而是要与他割袍断义。小白的目光从纠的脸上转到绿姬身上,那种哀伤至深的神情让绿姬如坐针毡。

  绿姬猛然意识到,自己挡在公子纠身前的这个动作落在小白眼中,一定十分刺心,绿姬忙收了手臂,想要对小白解释。

  小白却抢先开了口:“从前都是我拘着你,逼着你留在我身边,你想去找他我也不许。今日我和他都在你眼前,要跟谁走,你自己来决定。”

  绿姬惊得说不出话,习惯了公子小白将她强留在身边,现下要她自己做抉择,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公子纠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必要如此强逼她,要她一定在此时此刻说出个所以然来,若是她想跟谁走,旁人自然勉强不得。”

  小白却像是没听到公子纠这一席话,依然定定地看着绿姬,眼底涌动着前所未有的不安和不自信。

  毕竟绿姬从未亲口承认过对他有情,也没有任何的承诺,一句“我等你回来”,更像是对即将踏入九死一生夺位征途之人的祝祷。即便已经即位为齐国新君,在公子纠面前,小白依然感到十足的挫败,至少绿姬对纠的心意昭然若揭,仅此一条,便足以令小白嫉妒得发狂。

  绿姬垂着头,咬着薄唇,愁容满面,似乎很是犹豫不决。

  二人朝夕相对的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小白感到这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挫败:命运就是这样爱捉弄人,让他这个从未觊觎过国君之位的人,被步步紧逼登上君位;而他孜孜以求,倾尽心力,却始终握不住心爱之人的手。

  本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事,她心中会有他,可她眼中的犹豫不决却如同一把匕首,比管仲射来的利箭还猝不及防,生生将他穿了个透。

  虽尽力把持,声线却不争气地颤抖着,小白开口问绿姬:“你到底选谁?要他,还是要我。”

  小白话音才落,公子纠也紧盯绿姬,一向淡泊冷静的脸上竟写满期冀和惶恐。

  绿姬抬头望着小白,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身后背负着公子纠的殷殷期待,面前是小白无法辜负的深情,绿姬身子不住地打抖,什么也说不出口。

  头痛欲裂,撕心裂肺,小白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心头的酸楚,指着纠说道:“我得马上赶回临淄了,你那位不甘寂寞的师父与鲁国公沆瀣一气,在齐鲁边境蠢蠢欲动。为争权夺位,不惜让边民再次陷入战争之中,你身为齐国公子,难道不心痛吗?”

  纠摇摇头,轻道:“这绝非我本意,我只想与绿姬找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安安稳稳了却此生罢了。”

  二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在绿姬身上,浓重的哀痛压迫得绿姬喘不过气来。一边是数度舍命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小白,一边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记挂着的公子纠,究竟该如何选择,实在是个千古难题。

  看着绿姬犹豫不决的样子,小白满脸失望,蓦地转过身,向小白马走去。

  既然得到了人也得不到心,他又何必苦苦坚持。这一方小小的院子,原本承载着他太多美好的回忆,如今却被点点击碎成渣。

  心如刀割,小白一刻也不愿停留在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加快了离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