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加晟停稳车后,转向眸子里盈着困惑的殷玥,微微一笑:“我对你同事好点,以后你同事就能帮我多照顾照顾你。”
“你真好。”殷玥眼中的疑惑瞬间驱散,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在感受到温差后一惊,“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我把后座的外套拿给你穿上吧。”
“不用了。”薛加晟取出一根烟,“抽根烟就暖了。”
按下打火机,一抹明亮在黑夜中乍起,火焰触碰到烟草,一缕白烟飘向窗外。
他在一片朦胧中,压抑住这颗千疮百痍的心。
贺筱楠与孙轻云沿着一排缠绕着繁星般灯带的树木走来。
贺筱楠拉开后座的车门,让孙轻云先坐进去,在自己也稳稳落座时,她朝一脸失望的殷玥耸了耸肩:“这就是让我亲自来接的‘帅哥’。”
殷玥开玩笑地叹了口气:“哎,我还以为我们的筱楠总算开窍,愿意奔向爱情的怀抱了。”
薛加晟手中的烟已经燃尽,他没有参与女生们的玩笑,只是让贺筱楠将地址发给殷玥,让殷玥转发给自己,方便导航。
发完地址后,贺筱楠盯着在黑暗中发光的手机屏幕,忽然之间眼角有些发涩。他刻意与她保持恰当的距离,连联系方式都生怕留一个。
贺筱楠蓦然想起失去莫子勋的某个日子,她站在自习室外的走廊上,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在雾气笼罩下似虚无缥缈的梦境。她本以为她与莫子勋是在大雾迷离中走散,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他们分明是在清亮的天空下悄无声息地分别了。
无论她是否同意。
将贺筱楠与孙轻云送到小区门口后,薛加晟驾着车继续驶向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他再次点了一根烟,动作急促,心中裹着一股浓厚的烦闷。
殷玥并没有注意到他不太寻常的表现,她沉浸在甜蜜的恋爱中无法自拔:“加晟,我爸明天休息,他答应明晚跟你见一面。”
“好,我会尽力表现我自己,争取让他满意。”薛加晟吐出一口烟,目光微微有些涣散。
殷玥愉快之余,隐隐有些担忧:“跟你猜的一样,他说要单独跟你碰面,不让我在场。”
薛加晟轻松一笑:“当然,如果你在,不管他问什么,你都会一心向着我回答。你放心,我能应对。”
殷玥望着他自信的模样,内心喜滋滋的:“我觉得我爸一定会对你很满意。”
“但愿如此。”他将头别向窗外,吐了一口烟,想起另外一张脸,心像是被揪了一下。
“走吧,我们吃饭去,我饿了。”
“嗯。”
贺筱楠与孙轻云在家楼下的小吃店吃了晚餐才上楼。
一回到家,孙轻云便冲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睡衣盘腿坐在贺筱楠的瑜伽垫上,托着腮帮子望着许久不见的表姐。
她觉得贺筱楠依旧那样青春美丽,但不再有活力,眸子里尽是些暗淡的深沉的悲伤,换做是谁在先后经历未婚夫失踪、母亲逝世后,能振作起来呢?
可四季阴晴并不会因为悲欢离合而有所改变,生活是一波又一波浪花,拍打在每一个日出的岸上。
“姐,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她惯例问道。
贺筱楠的嘴角勾起牵强的笑容:“挺好。”
孙轻云又问:“有遇到合适的男人吗?”
她知道贺筱楠的未婚夫叫莫子勋,但从没见过他。
贺筱楠回答:“没有。”
工作的圈子太过狭小,办公室里独独三位男人,排除掉已婚的老板与张哥,只剩下一位赵林兴。赵林兴这人脾气有些古怪,忽冷忽热的,表面上维持与同事们的友好,却极少提及有关自己的事。
孙轻云叹了口气:“没事的姐,生活总会好起来的,天黑之后会迎来天亮,你看,那些欺负大姨的可恶学生,最后不也被抓了!”她说得咬牙切齿,愤怒充盈满双眼。
可换来的却是贺筱楠一脸错愕:“什么欺负?我妈不是因为在教学楼顶层巡视有没有学生抽烟,失足坠楼的吗?”
孙轻云眼中的愤怒尚未散去,附上一层难以置信:“不会吧姐,他们是这么跟你说的?”
贺筱楠忽然觉得脊背发凉,客厅开了灯,一颗刺目的灯泡被雪白色的灯罩笼盖,柔和地向有限的空间内输送柔和的光芒,可她眼前的光忽然之间摇曳不定,像是动态的漩涡。
这个消息是父亲告诉她的,当时的她还在学校里,过着等待莫子勋回来的日复一日,希望像是一抹即将烧尽的蜡,在风中等待枯竭。
母亲逝世的消息,在她伤痕累累的心上重重打了一枪。
孙轻云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在局促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太过分了,我最不喜欢被大人当做小孩一样蒙在鼓里,知道真相是每个活着的人的权利。”她重新走到贺筱楠面前时,忽然蹲下身,握住她冰冷的手,眼眶不自觉通红,“但是姐,真相有时候是很残忍的,你真的想知道吗?”
蓦然间,莫子勋的祝福跌跌撞撞闯入贺筱楠的脑中。
“贺筱楠,我祝你永远活在眼前美好的世界,不被看不见的黑暗伤害。”
是的,这世上的黑暗,无论她看见与否,都在滋长。
但难道看不见,就能不被视线之外的腐烂与罪恶侵袭吗?
她忽然理解了莫子勋的祝福,原来如此沉重有力。
他曾拥有温暖和睦的家,是个让人羡慕不已的少年,他拥有清澈的双眸,直率的性格,聪明出众,言出必行,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漫长的七年,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由一位赤诚阳光的大学生,变成讳莫如深的陌生人?
贺筱楠微微动了动嘴唇,她觉得发出的声音不像是从自己身上离开的,很陌生,很遥远。
“我想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