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冬季的草原上,又是连绵的大雪弥漫在阴冷的夜晚中。一匹负伤的马儿驼着奄奄一息的主人呛着西北风前行,身后的部落里喊杀声不绝于耳,火光把夜色染的通红。
马儿时不时的停下脚步确认方向,顺着风中隐约传来的乐声继续前进,月光洒在雪白的草原上,把他们沿途留下的血迹照的格外刺眼。
马儿在一处高地的敖包边上停下,抬头看着对面山坡的蒙古包,音乐便是从那里传来,是乌力格尔的旋律。它抖了抖脖子,用着最后的气力朝蒙古包走去,兴许到了那那可以救主人一命。
温暖的蒙古包内,一老一少围坐在火堆边,老额吉缝补着她那件萨满服的袖口,苏和正开心的弹着他心爱的潮尔,两人有说有笑,身体随着乐曲节奏轻轻晃动着。温馨的气氛被蒙古包外的一阵骚动打断,老额吉护着苏和来到门外,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动容,那匹受伤的马儿跪卧在雪地上留着眼泪,身旁的主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额吉认出他是附近部落的牧民,苏和抚摸着受伤的马儿,不一会儿它也随着主人的脚步离去。苏和与额吉对视一眼,这些年的默契让他们迅速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他们收拾好随行的物品,乘上勒勒车赶往牧民所在的部落。
两人来到部落,敌人早已不知所踪,蒙古包和勒勒车上燃着大火,木头被烧的吱吱作响,燃尽的蒙古包冒着浓浓黑烟。
地上多是牧民和牲畜的尸体,老额吉带着苏和走在部落里寻找生还者,苏和早已见惯此景,面无表情的看着四周。一位牧民靠在残破的蒙古包外好像还有呼吸,苏和和老额吉见状赶忙前去查看状况。
而他们没有留意的是,一队人马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部落外围,他们埋伏在部落旁的山林里观察着部落内一举一动,当额吉与苏和进入部落时,打头的做出一个手势,战士们立刻燃起了手中的火把,向着苏和和老额吉的方向策马袭来。
战马蹄声不止,火光如浪般涌起在暗夜中,老额吉忙招呼苏和准备躲藏,可惜他们已经暴露,被赶来的先头部队团团围住,他们整齐的亮出明晃晃的战刀,刀尖指向老额吉跟苏和,寒芒闪动,摄人心魄。
额吉将苏和揽入怀中,冷静的面对着眼前这队人马。
“住手!”一声断喝从这队人马后方响起,那位打头的人骑着马缓缓踱步而来,他望着额吉,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额吉的目光却渐渐变化了,她冷冷望着刀兵的目光,忽然变得像春水一般温柔,她笑着望向打头的人,轻声呼唤:“阿斯愣,是你吗?”
打头的人正是阿斯愣将军,他的眉毛飞扬起来,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老郡主,他大声应道:“是我,郡主!”随后他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回头大喝道:“收!”
他的部下一齐收起了武器,没有一丝一刻的犹豫。
阿斯愣毕恭毕敬的走到额吉身边行礼,在阿斯愣心里老额吉不仅是勃额,她还仍然是自己儿时部落里那位地位崇高的郡主,那时额吉的名字叫索布德,她美丽,善良,脸上总是挂着温暖的微笑。儿时的阿斯愣和其他孩子们常受到郡主的照顾,阿斯愣依旧清晰记得当年索布德郡主被赶出部落时的孤独背影。
额吉笑着端详这个曾经的顽劣少年,从刚才阿斯愣部下收刀的举动中就可以看出,现在的阿斯愣已经是地位尊崇的将军。
额吉问他:“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阿斯愣颇有懊悔地告诉额吉,如今战事频仍,这个被攻破的部落现在正受他的庇护,但他敌军主力牵制,赶来时已经晚了。现在他们要赶到乌兰部落,希望能够救下那边的牧民们。
额吉点点头,救人是第一等要事,她让阿斯愣将军先去,自己会留下看看这里还有没有其他存活的牧民。
苏和站在一旁,他闻言指着刚才发现的那位牧民说:“阿斯愣将军,这个人您可以救他吗?他伤的太重,额吉手边没有可以救好他的药材。”
阿斯愣将军叹了口气,他仔细打量着牧民,知道这人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欲望,那就没有了救治的希望,他转头给身后的近卫军使了眼色,瞬时间一支利箭紧贴着苏和的耳边飞过,精准的射进牧民的要害,给了他一个痛快。
苏和感受到那支利箭擦肩而过所掀起的呼啸,瞳孔瞬间睁大,接着他迅速转身,看着身后断了气的牧民,一股怒火陡然涌上心头,他大声道:“他明明还活着,你就是不想救他,也该让我和额吉先尽力!”
阿斯愣将军盯着他,平静得如同陈述事实:“他救不活了,我给他一个痛快。”
苏和的怒火还是没有消失,他声音还是很大,质问阿斯愣将军凭什么说牧民一定救不活。这次阿斯愣一行没有理会苏和,快马加鞭的赶去乌兰部落。额吉看着愤怒的苏和远去的队伍,眼神里更多的还是无奈。
突然,不远处的羊毛堆里传来阵阵悲鸣,老额吉和苏和赶忙过去,走近发现几位牧民的尸体趴在羊毛堆前,身边还散落着被烧坏的羊毛,应该是正在灭火的时候被敌人从背后杀死。额吉和苏和来到另一侧,这半边的羊毛堆已经被鲜血染红,羊毛堆里半掩着一匹即将生产的白马,它已经被人刺的皮开肉绽,为了生下后代勉强留着一口气。
苏和重拾精神,决心帮白马生产。苏和的双手沾满了血液,他轻轻的拉动白马,小心翼翼,又不能放松,一直忙到大汗淋漓。
当小白马顺利降生的时候,苏和的双臂早已酸软。但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又开心得将小白马一把抱起,此时太阳也越过了地平线,初春的阳光洒在了草原上,苏和的心里也多了一丝暖意。老额吉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画面就如长生天曾在她梦中的启示一般,苏和与白马的相遇会让草原迎来新的篇章。
而远去的阿斯愣,这些年里已经成长为合格的将军,有时额吉也会想,究竟阿斯愣身上发生了什么,会让他成为现在这样的英雄。记得那年,阿斯愣刚刚作为孤儿来到额吉所在的部落时,还是那样的顽劣,孤独,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