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顶着压力说了尸检结果。
“尸体毁损得太严重了,但顶心、两额角、两太阳穴没有伤痕,两眼、两耳完好,两肩、左右手臂、手腕、腰、腿在烧焦的情况下,的确没有骨伤,但不能确定是否有伤痕。不过在死者的口鼻内找到了灰烬,可以肯定她是被火烧死的。”
赵文龙抢先问:“那她身上有火油残余吗?”
仵作说:“只在鞋底发现了一点点,身上没有。”
也就是说,有人知道直接泼油烧容易被发现,所以只是在床铺周围泼了火油。
这肯定是一场蓄意谋杀案,死者是被烧死的。那么,可以在戒备森严的王府里纵火的人,只能是王府里的人了。
管家咽了咽口水,不敢去看王爷的神色了。
安平王右手按在扶手上,食指曲起,轻轻的点了几下,目光在表情无辜的小孩脸上逡巡了一圈后,才冷笑了一声,“有人纵火,被烧死,钟灵毓秀的大理寺评事,只查出这么点吗?”
“死者为何不求救?凶手为何杀她?凶手的身份?”
季清越深吸了一口气,结果被火场的味道呛得咳起来,眼眶迅速就红了,似乎还有水光,脸颊也很快染上了红晕,像是朵才开的桃花。
再看不远处翘起腿看好戏的安平王,怎么看都是有人仗势欺人。
大理寺正站出来,朝着安平王作揖,“还请王爷宽限些时日,大理寺肯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
安平王越过他,凝视着咳个不停的小孩,哼了一声,“三日,只给你们三日。”
说完,他便站起来,阴沉着脸准备出去,身后突然传来某个年轻人嘶哑的声音。
“王爷,等等。”
身量不到他肩膀的评事一溜烟的跑过来,微微扬起头,露出一双猫儿眼,眼角沁出了胭脂色。
浓得如同化不开墨的眸子死死凝视着这张脸,“天才又发现了什么?”
季清越根本不理睬这人的阴阳怪气,只当他就是个性格阴晴不定的人。
“下官注意到,阿桃的枕下和床下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藏有盒子,极可能是财物被人拿走了。此外,之前有个丫鬟提及过,前些日子阿桃得了赏赐,是个玉镯子,稀罕得不得了,一直带在手上。”
众人下意识的去看死者的手腕,空无一物。
安平王微微俯身,气息和目光一起缠住某个大胆的评事,“你是说,有人为财杀死了一个扫地丫鬟。”
“有这种可能,不过,需要进一步确认,所以下官希望可以和王府的丫鬟厮儿聊一聊。就算与财物无关,也可以打探出她平时和谁来往亲密,是否结仇等。”
季清越说得很认真,猫儿眼一直没挪开,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凝视一个可以止小孩啼哭的王爷,“只是如此一来,必然会打扰到王爷。”
一旁的管家都为这个年轻人捏了一把汗,敢和他们王爷提要求,这是千古第一人啊!
安平王目光越发的冷,毫无情绪,“那你想怎么样?将所有人聚集起来让你一个评事问话吗?”
季清越态度恭敬,话语却是蹬鼻子上脸,“若能如此,那就多谢王爷了。”
俊美男子的目光一滞,随即冷笑,“本王偏不如你愿,但案子不能不查。这样,这三日,只有你可以出入王府,随便问话,只要他们肯说。”
这是变相的,让季清越一人来查案。一个十六岁的新科进士,一个没查过案的新人。
大理寺正不得不站出来:“王爷,他第一日上任,什么都不懂,怕是会辜负王爷的期望。”
“辜负?”安平王挑眉,总算肯正眼瞧院子里其他几个人,“本王对他没有期望,这么做,只是想把他赶出大理寺。”
大理寺正:“……”好一个不加掩饰恶意的安平王。
“更何况,你们不是不喜欢他吗?赶走他,你们也开心。”这话是对赵文龙说的,显然之前赵文龙的鄙夷轻视都被安平王瞧在眼里。
整个大周,仗势欺人的人不少,但像安平王这样直白的说出来的,还是少见的,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恶人。
大理寺正在挣扎,要不要保住这个新人。本来得了皇上的青睐,这个季清越说不定会官运亨通,在大理寺干个几年就跳到六部去。但是得罪了安平王,这份好运瞬间成了噩运。就算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以他宠溺安平王的性子,肯定会立马放弃这个才华其实不那么突出的年轻人,还会给安平王提供折磨人的方法。
安平王:“放心,如果他三日查不出来,这个案子直接结了,和你们大理寺没关系。”
潜台词,如果你们大理寺非要插手,那就等着被参。
大理寺正立马做出了决定:“能够得到安平王的青睐,是小季的福气。王府内由他一人查,王府外的事情,就只能让我们这些不得宠的老家伙跑腿了。”
赵文龙似乎想说什么,被大理寺正瞪了眼,又不得不站在原地,只是看向季清越的目光复杂了些。
从头到尾,没人过问季清越的意见,当然了,在这个强权时代,他还不够格发表意见。
按管家的想法,今日王爷似乎格外在意这个季清越。此刻吩咐完了,居然还要询问季清越的心情,说是挑衅吧,以前王爷都是直接动手,不怎么拿言语挤兑人的。
“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也没用,谁让你得到皇上的青睐呢!”
原本季清越是有些憋屈的,不过她不是真的十六岁少年。不仅忍住了,还能思考。听到这话后,更是思考起来。王爷的意思,皇上青睐谁,就给谁使绊子?这是不想别人也得到宠爱呢,还是故意在挑衅皇上?又或者,有别的含义?
微怒瞬间成了平静,季清越乖乖巧巧的摇头,老老实实的回答,“下官没有不服气,这个安排很好,原本下官还担心直接召集大家会影响王府运作呢,这会就不用担心了。”
不是不敢,不是咬牙切齿或挤兑,不是憋屈委屈,是真诚的“没有不服气”。一瞬间,秦宿以为自己在欺负一个傻子,还是个小傻子,长得像猫,性格像兔子,又乖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