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7）

　　38．郭海松住处。罩子灯的火苗忽闪忽闪地跳跃。

　　海子站在屋当中，很是激动。

　　沉静了一会， 郭海松不慌不忙地:“你都说完了?”

　　海子没回答。

　　郭海松:“现在该我说了吧？首先关于你和秀英的事，工作由我来做。不过，我们刚来那天，你领着人哄我，叫我下不来台，咱可不能算完呐!”

　　海子：“你想把俺怎么样?”

　　“我要你这个民兵连长走马上任，把你的兵都集合起来。”

　　“说实在的，俺早把这个官衔给忘了，刚复员那阵子，俺也浑身是劲。可是，两手攥空拳哪!谁拿俺当盘菜?俺这个民兵连长早成了聋子的耳朵一——摆设。 俺看，你还是让其他人干吧!”

　　郭海松:“不，就得你干!明天民兵连集合，我要跟大家见见面，说几句话。”

　　海子执拗地 ：“俺不干!”

　　郭海松斩钉截铁地：“不干不行，我现在以县武装部部长的身份命令你，明天民兵连在村口集合!”

　　39．白天，悠长的哨声在野狼峪上空响着。

　　海子的声音: “民兵连集合喽!”

　　40．村中的一片开阔地。

　　青年们唏嘘着，身着破旧，有的仅穿一件“光腚”棉袄，有的穿着单鞋没有袜子。二、三十岁的人看去都那么老气，他们正处在一个不安分、爱打扮的年纪，却无力按自己的心愿去打扮的更年轻，贫穷的印迹落在他们的神态和衣着之中。

　　郭海松和支书很严肃地站在一边，他巡视着每一个人。小伙子们贴着墙根站了一长溜。

　　海子喊着口令，他们觉得很不好意思，侧头转脑地窃笑。队形弯弯曲曲不成样子。

　　海子不过份要求，喊完口令，报完数，似快非快地晃到郭部长面前：“郭部长，差不多齐了。”

　　郭海松严肃地:“你当过兵，就这么报告吗?重来!”

　　海子走回去，目视着队列发出干脆利索的口令:“稍息!立正！”，然后转身45度向郭部长跑去。在距郭部长三米左右处停下敬礼“部长同志，野狼峪民兵应到113人，实到67人，集合完毕，请指示，民兵连长张海子。”

　　郭海松:“请稍息!”

　　“是!”海子跑回原指挥位置“稍息!”

　　郭海松走到队列前:“小伙子们， 都精神点!听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他严肃、响亮的口令，包含着军人的坚定、果断和威严，青年们不自觉地绷紧全身笔直地站立。

　　郭海松掠过青年民兵们的头顶，看到一家家的墙头上探出许多面孔来，向这里看着，那依旧是一些烙印着“贫穷”印迹的面孔。他坚毅的神色里注入了淡淡的忧郁，语调变得缓和而低沉。

　　“稍息!”他降低了声音说道:“同志们，今天把大伙集合起来,最主要是想说几句话，说什么呢?我现在也糊涂了……三十四年前,我曾经在这儿打过仗，也养过伤，你们许多人的父母都是我当年的红哥、红嫂，今天，他们都老了，当我重新回来的时候，说实话，野狼峪我不敢认了，它比我想象的还要穷，还要落后啊!我的心很不平静……沂蒙山人能用独轮车把革命推向胜利，能用小米和煎饼养育千百万军队，能把生命和鲜血奉献给革命事业，为什么偏偏改变不了自己的贫穷命运哪?今天，沂蒙山人的精神哪儿去了?沂蒙山人的歌声和笑声哪儿去了?我真想大声呼喊一句:红嫂、红哥，沂蒙山人哪，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其实道理很简单，是反反复复的政治运动把沂蒙山人民害苦了，害得太苦了……好了，我不再多说了，我要告诉大家，我们决不是来搞什么运动的，如果说运动，那就是咱们都运动起来，把咱村109年的没水没路没电的历史结束了，使野狼峪尽快好起来，这还得靠全村乡亲们的共同努力，主要还是靠咱们民兵连!我在这立个军令状，‘光棍排’的小伙子不找上对象，野狼峪面貌不改变，我决不退兵!”

　　青年们被他的话感动了,沉寂了一会，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郭海松:“来，咱们一块唱个歌吧!唱一个咱沂蒙山的歌，秀英，你来起个头。”

　　秀英:“俺?”

　　郭海松:“对!就是你。”

　　秀英从队列走出来：“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预备，唱！”秀英起头唱起来，全体青年和她一起歌唱，歌声越来越大，在野狼峪上空回荡，叩开了一户户大门，舒展了一位位老人的皱纹。

　　张婶子在听;

　　老秉在听;

　　柳爷爷在听;

　　许多人都在听......

　　歌声中化出青年们开山打石的劳动场面。

　　若干块方石从山顶滚下，溅起满山的土尘，如万马奔腾，似泻洪千里。

　　山下的路旁，郭海松等人把石头装上小车，推向远处的公路。

　　41．白天，通往野狼峪的山坡上。

　　军区首长和人们往山上爬着，山脚下的公路上排着一长溜各色轿车。

　　在军区首长的左右跟随着许多军人和地方官员。郭海松和小韩走在他的旁边。也许由于旧地重游，触景生情，老首长的脸色格外沉重。

　　郭海松:“我到了县武装部后开了几个会，全部里的人员只留下三分之一,其余的都到贫困村蹲点，发动民兵脱贫致富。”

　　军区首长:“这样做很好。你们打了不少石头呀？”

　　郭海松:“对，这样可以先挣点钱，手头活泛活泛，刚干了才几天，重点还是修路、打井。”

　　军区首长:“好， 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松，你们的路子是对的，新时期武装部的工作就应该围绕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开展，你们首先要协助地方，把扶贫工作搞上去。野狼峪的情况怎么样?”

　　郭海松:“一切都刚刚开始，怎么说呢！”

　　小韩快言快语地:“相当不怎么样。”

　　军区首长：“不怎么样，还要加个‘相当’?”

　　郭海松:“他是我的同盟军，武装部政工科干事小韩。”

　　42．军区首长进人野狼峪，映入眼帘的是这样的情景：破楼的房舍。几只瘦猪在拱着石槽觅食。

　　一群衣衫褴缕的孩子在墙根好奇地向这里看着。

　　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头发蓬乱，用一根红的发暗的布条扎起一条小辫子，肩头绽出棉花，身后背着熟睡的弟弟，干裂的小嘴唇含着自己的手指头……

　　悠扬、辽远的“沂蒙山小调”似在老军人的耳畔响起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使他挺直军人的身躯，默默的伫立，挺起军人特有的坚硬和神圣。

　　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向前走一步。

　　时间的指针在这里凝滞了几秒钟!

　　郭海松打破沉默：“首长，咱到群众家看看吧!”

　　军区首长：“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