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黄昏。郭海松住处。
浓烟滚滚,小韩不会烧柴,呛得直咳嗽。
小韩:“真晦气,火也不着,这鬼野狼峪!”
门口露出一位小姑娘的脸,约有十六、七岁,她嗤嗤地笑着:“你烧得不对,俺烧给你看。”
女孩走进来,用火棍一拨啦,向灶里吹了两口气,火果然着起来。
郭海松:“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俺叫柳兰。”
郭海松:“你没上学吗?”
柳兰:“早不上了,学校在桃花峪,要翻好几座山,娘说山上有狼,俺就下学了。”
郭海松若有所思,对小韩说:“走,不烧了,反正也不饿,咱们出去转转。”
柳兰:“上俺家去吧?”
郭海松:“好呀!”
柳兰高兴地蹦起来:“好,俺回去告诉爷爷去,你们可要去呀!”
25.夕阳残照,破陋的村街被阴影挤得仅有一线窄长的亮带。
郭海松和小韩在走着,两边不时探出模糊的人影,在窃窃私语。
“咋?又来工作组啦,还是两个当兵的。”
“说是蹲点的,是不是又要运动啦!”
“七、八年来一回,可不呗,你算算,快七年啦!”
郭海松和小韩对视苦笑。
小韩:“郭部长,你看,把咱当成什么了?我真他妈想哭!”
“郭部长,你们上哪儿?”村支书从夜幕里走出来问。
郭海松:“随便看看,哎,咱们先上老秉家去看看吧?”
村支书:“好,俺带你们去。”
26.老秉家。
秀英从厢屋里走出来,老秉一个箭步跳到她面前生气地说:“秀英,你上哪儿?给俺回去!”
他顺手插上大门。秀英气得跑进厢屋。
老秉走进屋向坐在那儿的矮个子青年陪笑脸:“都让俺给惯坏了,你别往心里去呀。”
矮个子结巴青年:“不——不往——心——心里去,这个事,咱俩家都——不——不吃亏,是吧?俺妹跟——跟根子,秀英跟——跟俺,谁也,也不——吃——亏。”
老秉看他说话费劲赶忙接上说:“是呀,是呀!”
矮个子结巴青年:“咱先说好--好了,登记得——一块登,别俺妹过来了,秀——秀英不——不过去。”
老秉:“那是,那是,咱哪能不仁义!证明俺都弄好啦,到乡里找个后门登上就是啦。”
矮个子结巴青年:“结婚要俺——和秀英——先结,反正,俺妹没——问题,俺怕秀——英……”
老秉:“好,就依你。”
矮个子结巴青年:“俺想再——再和秀英——说说——话。”
老秉:“行呀,你等着,俺去叫她。”
老秉跑到厢屋,喝斥秀英:“你这贱货,快过去!”
秀英坐在炕上不动。
“你……”老秉气得直跺脚“别给你脸不要脸,快过去!”
敲门声响,支书的声音:“老秉,郭部长来看你啦!”
老秉大感意外,慌忙去开门:“郭部长,叫你记挂着,嘿嘿!”
秀英抽泣着跑出,碰见郭海松,楞了一下。
郭海松:“噢?这姑娘就是你女儿呀?那天我进村碰到的就是你,对吧?”
老秉:“是吗?”
小韩:“后面跟着三四个小伙子在追她呢!”
老秉不好意思地支吾起来。
郭海松:“姑娘,怎么啦?”
秀英不语,走了出去。
老秉:“这闺女从小没娘,让俺给惯坏了。”
郭海松:“老秉哥,有事可别瞒我呀!”
老秉:“没啥,就是爱情婚姻的事,俺劝了她几句,不愿听,郭部长,快屋里坐吧。”
郭海松进屋,看到里面摆设脏乱,一根大梁欲塌下来,用一层层石块摞起顶着,地上散放着柴草,墙壁被熏得黑乎乎的,眉宇间不禁拧起个“川”字结来。矮个子结巴青年和根子站在屋角没有吭声。
老秉:“郭部长,那是俺儿子根子,这不商量着要给他办喜事,过些日子,你可要来喝喜酒呀!”
郭海松看着根子,神色里透着疑惑。
27.支书陪他们走到另一家门口: “这就是柳兰家。”
他们走进去。
院里,柳爷爷不停地唠叨着:“瓦罐——俺的瓦罐,没了,——用金子俺也不换——”
支书:“大兄弟,领导来看你啦!”
屋里,柳兰兴奋地跪在炕上,把落满灰尘的李铁梅年画擦了又擦。
郭海松进院,柳爷爷迎上去: “领导来啦?俺听兰子说啦,你说说,他们为啥打碎了俺的瓦罐,瓦罐——没了。”
郭海松:“瓦罐是怎么回事?”
支书:“瓦罐是他的一件心爱物。 那年,日本鬼子包围了咱一个连,他就用那个瓦罐夜里偷偷地给战士送水。打孟良崮时,给伤员送水、盛鸡汤也用的这个瓦罐,没想到前几天下山提水,爬山坡时,前面一个人摔倒了,把他的瓦罐撞碎了,所以……”
柳大爷:“瓦罐——金子俺也不换,郭部长,你没忘了俺,来看俺,这是多大的恩情呀!要是瓦罐还在,俺怎么也——.咳,郭部长呀,你早来几天就好了,俺用瓦罐下山给你提一罐清水来,八路军都夸俺送的水甜哩,咳,没了,没啦——兰子,快给郭部长端水来呀!”
郭海松握着柳大爷的手,颤抖地::“柳大爷,谢谢你,别麻烦了,谢谢你!”
柳兰端出一碗白水:“郭部长,你喝吧,俺特意给你烧的,你就喝一口吧!”
郭海松:“好,我喝!”
郭海松端碗喝水,眼睛禁不住盈满泪水。
28.街道。
郭海松在一个门口前停住了。两扇门上写着一副对联:“吃一升借一升升升不断,还旧账欠新账账账不清,”横批:“年年如此”。
院子里六个汉子依在墙根唏嘘不已,头上贴着白布条,向来人冷笑着。
支书:“这一家兄弟六个都打光棍,那副对联是小六写的,就他有点文化。”
郭海松点点头。
支书:“郭部长,俺早就想抓他们个典型……”
郭海松:“应该算个典型……”
支书:“噢,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郭海松:“如果沂蒙山人的日子都像这六兄弟一样,我就不说社会主义好,这不是社会主义!”
支书膛目结舌,一时对答不上: “噢, 是,是呀!郭部长,再看哪一家?”
郭海松沉重地说:“算了,不用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