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通往野狼峪的山路上。
郭海松和小韩累得大汗淋淋。
小韩:“郭部长,我敢说,救你的那位田嫂就在沂蒙山区。”
郭海松:“那还用你说,肯定走不出中国去! 沂蒙山大着呐,你呀……”
郭海松豪爽地大笑,突然,他不笑了,一阵急促的叫喊声传来。
“秀英!秀英!你站住!”三四个男子一边喊着,一边追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秀英蓬乱着头发只顾奔跑,不听他们的呼喊。当她奔到郭海松面前,突然站住了,脚步趔趄起来。
郭海松急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你怎么啦,同志?”秀英喘息着不说话。
这时,那几个男子跑过来,为首的一个憨头憨脑地说:“秀英,有话好好说,你跑啥?”
郭海松:“这是怎么回事?”
憨青年名叫根子是秀英的哥哥,他愣愣地说:“这是俺自己家的事。秀英,快跟俺回去吧!”
秀英看了郭海松一眼,又看看追来的人,突然倔犟地转身向回走去。
那几个男子跟她而去。
郭海松纳闷地:“小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韩不满地:“猜不出来。穷死煎,饿死吵,越穷越愚味,越穷花花事就越多!”
郭海松凝思着,把视线转向对面的山坡。
12.光秃秃的山坡泛着黄色,一条隐隐约约的羊肠小路从山底搭到山腰,那里正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攀登。挑水大军绵延不断,最前头的已伸进野狼峪村。这支队伍没有嘻笑,没有欢颜,默默地缓缓地走着。
不知哪位姑娘唱起歌来:
俺的庄靠山坡呀,
八路常从俺那儿过。
爸爸下山去挑水,
俺到岭上拾柴禾。
拾柴禾呀拾柴禾,
给俺的亲人烧水喝……
13.郭海松眼前又模糊起来,火红的颜色遮住眼帘,他似乎又听到昔日的枪炮声,那声音和歌的旋律迭在一起,凝成一股巨大的冲击波,掠过苍苍茫茫的沂蒙群山,那熟悉的韵调越过三十四年的空间,重新召唤着一种记忆犹新的情愫。
小韩:“郭部长,沂蒙山像野狼峪这样的村庄多着呐!到目前为止,野狼峪已有一百零九年的‘三不通’光荣历史啦!”
郭海松:“什么三不通啊?”
小韩:“就是路不通、水不通、电不通呀!”小韩扳着手指说道。
前面不远处的山路上,一位老大娘费劲地提着水走着。
郭海松:“小韩,你看那个大娘走得多费力,咱们去帮帮她吧?”
小韩:“好。”
14.郭海松和小韩登上那条山路,向上仰望,一位老太太踮着小脚,提着两个瓦罐哆哆嗦嗦地走着。
他们急步追上了她。
小韩:“大娘,我们帮你提。”
老大娘转过身来向他们笑笑,仔细地打量着这两位陌生的军人。
郭海松和小韩一人帮她提着一个瓦罐。
小韩:“大娘,这是到咱县挂职的武装部郭部长,来帮咱村做帮扶工作的。”
“我叫郭海松。”郭部长谦虚地自报姓名。
这时,两人的目光相遇了,都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老大娘迅速地低下头去。郭海松面前交替出现一个年轻大嫂和这位老大娘的形象。
待他要询问时,那大娘已走在前头了。
郭海松赶上去:“大娘,你的娘家是哪儿呀?”
大娘:“你问这个干啥?”
郭海松:“大家是不是都叫你田嫂?”
大娘摇摇头:“不是,大伙都叫俺张婶。”
郭海松:“啊?”
老大娘不再搭话,继续往前走。
小韩悄声地:“郭部长,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
15.野狼峪村,一只公鸡惊叫着飞上老秉家的墙头,不安地看着院内发生的事情。
门被踢开了,秀英倔强地叉着腰,昂头挺胸,颇有巾帼的飒爽英气。
老秉从屋里闻声跑出,指着秀英骂道:“你个贱货,你再跑俺打断你的腿!”
秀英:“你不贱,低声下气地给人家要钱!”
老秉:“要钱怎么啦?不偷不抢,是郭部长送的!”
儿子根子(即前面出现的那个憨头憨脑的青年)问:“爹,人家相亲的人呢?”
老秉气愤地:“走啦!”
根子:“那……那怎么办?”
老秉:“俺跟人家说好了,过两天再来相一回亲,秀英,你要是再跑……”
“要相你相,俺就是不相。”秀英顶撞一句。
老秉:“你敢!”
“不敢(擀)——是煎饼!”秀英嘟哝着提起一篮子地瓜干向外走去。
“你真她奶奶的四六不通,你不去,人家不来,你哥都二十八啦,你想让这个家绝后呀!”老秉追到大门口骂道。
16.村头,石碾吱吱呀呀地响着,秀英在碾地瓜干。细碎的嘎嘎吧吧的破碎声响得好听。
秀英一脸愁容。
一名穿着一身旧绿军装、长得很精神的青年人,挑着一担水从碾盘边走过。从他的衣着就能辩出,他曾经当过兵。这人就是秀英自由恋爱的对象名叫张海子。
“秀英!”
沉于愁海中的秀英听到唤声,眼睛骤然一亮,泪水涌出眼帘,她把头转向一边。
海子预感不祥,“咚” 地放下水桶,水撒了也全顾不得,奔到秀英前面“秀英,怎么啦?他们又逼你啦?”
秀英哭泣着说:“那相亲的人,今天来了。”
海子:“你答应了?”
秀英:“俺没有!俺跑了……可是,过两天他还要来,海子哥,俺可真难死了。”
海子怔愣着。
秀英:“你快走吧,别叫人看见。”
海子:“秀英,黑下我在老地方等你,咱得想个法子啊。”
秀英擦着哭红的眼睛,点头应着。
17.不远的石头墙上,秀英哥哥根子气愤地向这边窥望着。
18.野狼峪村外的石路上。
张婶子从小韩手中拿过罐子:“行了,快到家了,俺自己提溜吧。”
郭海松:“不,我们帮你送到家。”
张婶子:“不用,给俺吧。”
郭海松不肯把水罐给她:“张婶子,往后咱们就常见面了,别客气,我们送你回去。”
张婶子好生不快:“你们这些同志咋啦,俺不用,就是不用。”
她夺过水罐,不料溅出水来,她连忙像护婴儿似地把水罐抱在胸前,等待水波平稳。
郭海松:“哦,对不起。”
张婶子不再搭话,提水快步离去。
郭海松和小韩伫立者,目送老人枯枝般的身躯消失在村口的拐角处。
小韩:“真愚味,帮她提了一路,连句谢谢也不说,像个哑巴似的!”
郭海松若有所思,不语。
小韩:“郭部长,这个老太太不可能是那位田嫂,你肯定认错了。看那个爱答不理的样,属冰棍的,从头凉到脚。”
郭海松仍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