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郭海松和老秉热烈地谈着。
郭海松:“噢,对了,那时候我还是通信员……”
老秉:“对,对呀!高粱杆是的,脸瘦得就剩下俩眼啦!”
郭海松:“哎,老秉哥,后来你一直住在野狼峪?”
老秉:“哪儿呀,打完孟良崮,俺就参了军。一直往南打,你猜打到哪儿?海南岛的天崖海角,后来编进西南服务团,跟刘邓大军进了四川,再往后又去了一趟朝鲜,嘿嘿,哪儿都转了呀!”
郭海松:“好哇,老秉哥,你来一回不容易,就在我这儿多住几天,咱俩好好唠唠。”
老秉:“不行啊,办完事俺就回去,家里忙着哩。”
郭海松:“办什么事这么急?”
老秉嘿嘿地只是笑。
“你说嘛,有困难我帮你。”
“嘿嘿,这个……怪不好意思的……”
“老秉哥,说话吞吞吐吐,这可不是你的脾气呀!”
“咳,这话着实不好说来。”老秉嗫嚅着,终于鼓足了劲说:“俺想管你借几个钱花。”
郭海松:“借钱?”
老秉:“嘿,没法子呀,儿子根子要结婚了!俺是一个子也拿不出来啊,俺一想就咱俩的交情深,就奔着你来了。”
郭海松迟疑着没说什么。
老秉的眼睛不停地滑动着,始终不离开郭海松的脸:“你还记得吧?有一天,正下着小雨,前线抬下来一批伤员,就住在野狼峪,李连长叫你找几只鸡熬些鸡汤给他们补养补养身子。那时你是通信员,急的没法子,就去找的俺……”
郭海松:“好像有这么一回事,我记得你为找鸡下山去了……”
“对,对呀!你的记性还真好呀!”老秉因为对方的确认而兴奋起来,“俺把老辈传下来的一件皮袄卖了,换了二十只鸡……”
“对,对。”
“当时你非要写张借条,俺不让你写,你还是写了,你说这是你们的纪律,等革命胜利了一定还俺。郭部长,那张条儿俺还保存着哪。”
郭海松不禁惊了一下。
老秉解开衣扣拿出借条,露出贴身棉袄脏破的棉花和油得发亮的补丁,棉袄没有扣子,腰里扎着一根麻绳,最令郭海松震惊的是那件乞丐似的棉袄上挂着满满的立功勋章,如果那些勋章佩戴在漂亮的军服上,会增添多少荣誉、尊严和威风!然而……
郭海松禁不住走上前去,撩开他的旧制服外衣,一片立功奖章在闪耀、作响:“老秉哥,让我看看。”
老秉不好意思地:“嘿,有啥好看的,出门在外,图个方便呗,嘿嘿。”他连忙遮上外衣系上麻绳。
郭海松沉默不语。
老秉把一张发黄的借条掏出来放在他面前。借条上的笔迹清晰可见。
难堪的静默!
老秉的语气不像先前那样激动了,声音很低,像做了一件错事似的:“郭部长,俺这人真没出息呀,俺知道不该拿这张条子来管你借钱,这张借条本来想留下做个纪念,到死了传给孩子,可是……咳,俺是实在没法子呀,孩子要结婚,俺是一个子儿也掏不出来……郭部长,你也别为难,千万别为难呀!能帮你就帮两个,不能帮也没啥,咱哥俩总算见了一面,你平平安安地比什么都强啊……”
“老秉哥,你等等。”郭海松说着走进里屋打开抽屉,扯去工资条,将全部工资拿出来,“这是二百三十块钱,你先拿着派个用场吧。”
老秉:“不行,不行,这太多了……”
“拿着!这三十块当路费,回家给老婆孩子买点东西。”
老秉:“咳,还要路费干什么?俺把这些立功奖章一亮,坐火车、乘汽车,人家都不要俺的钱。”
郭海松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老秉把钱放在怀里的兜里说:“郭部长,你是俺的大恩人,俺谢谢你了,你忙吧,俺走了!” 老秉立身便走,走得慌忙。
“老秉哥!”郭海松深情地喊着。(回忆完)。
9.野狼峪村前的山坡上。
郭海松:“现在人们都讲尊严、价值,小韩,你说老秉拿着那张借条来找我的时候,他的尊严和贫困做着怎样的搏斗呢?谁没有自尊心哪!”
小韩:“是呀。”
郭海松:“我欠沂蒙山的债可多啦,我这条命还是一位姓田的大嫂给捡回来的呢!”
小韩:“是嘛?您给我讲讲。”
郭海松:“那时候在村里,我们都叫她田嫂。打孟良崮时我受了伤,她为了救我,把八个月的孩子放在山洞里,用小推车把我推到庄里,等她再回去找孩子时,孩子已经爬出了山洞摔下山崖,身上爬满了蚂蚁……”
小韩:“她现在在哪儿?”
郭海松:“不知道,解放后我回来找过她一回,可惜没有找到。”
小韩:“您就找过一回呀?”
郭海松:“太少了是不是?”
小韩:“嘿,郭部长,我瞎说。来,咱比赛一下怎么样?看谁先占领山头。”
郭海松:“行呀!”
小韩:“好!预备,开始!”
10.“啪!" 发令枪清脆地一响。省城某体育场上运动会在进行。
郭小松一马当先冲在前头。
助威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哥哥,加油!”“加油!”“小松,快跑呀!”跑道尽头的看台上,郭海松妻子赵敏、情倩、霞霞喊得分外卖力。
郭小松疾跑的双脚。
运动员们飞奔的脚步。
郭小松首先冲到终点!
妈妈、妹妹、女友激动地跑上前去向小松表示祝贺。
倩倩:“妈妈, 咱给爸爸写封信,告诉他哥哥获得全市职工百米赛冠军,他肯定会高兴!”
妈妈赵敏的喜色骤然消失了:“你老想着你爸爸, 可他想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