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耶路撒冷越远,一路上植被渐稀,荒漠的黄渐渐遮盖了视野。
姜离上车之后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在睡梦中低了一下头,结果这一动就撞在了车窗上,砸得她立刻就醒了过来。她揉了揉脑袋睁开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车已经停下,梁以泽不知去了哪里。她看了看时间,发觉到了中午了,也下了车。
外面阳光很好,风也大,姜离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将衣服下摆收紧,打了一个结,阻止冷风灌入。不远处,零星散落着几户人家。离他们最近的房子门口,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小板子,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令板子上爬满了一条条裂缝。
梁以泽正站在房子前和人说话。姜离看了他一眼,走过去。原本围在这周围的小孩子看到她走过去,立刻一哄而散,躲在墙角后面嬉笑地看着她。梁以泽听到声音,回头看着她问:“醒了?”
“嗯。”姜离点点头。
梁以泽点头表示知道,和那人说了句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走出来,拿着两份包好的食物和一个水壶。买好垫肚子的午餐,匆匆消灭掉。两人又回到车前,望着面前的满目荒芜,一时无语。隔了许久,姜离低了低头,轻声说:“你回去吧,只要我能找到洗清我嫌疑的证据,我一定会回Ego的。”
梁以泽喝了口水,目光看着远处滚来的风沙,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腿上的追踪器就是在这儿失去了信号。这里属于荒漠地带,人迹罕至。地理环境作为天然的屏障,是罪犯藏身的最佳选择,但还不至于让警方找了三个月都没结果。”
姜离淡笑一声,抬起头,“人们会为了一片有毒的沙漠征战,只要那片沙漠是耶路撒冷。可是没人会为了一片被国家抛弃的荒漠征战,这里的人们,他们的生死,没人会在乎。这里的人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待着国家施以援手,为他们重建家园,可是没有,一直没有。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村子,已经是一个在地图中显示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荒漠了。”
当初,她们十一人被挟持到此,没有一刻不在期盼着耶路撒冷的警察能找到她们。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噩梦却从未停歇。
梁以泽扭头看着她,姜离也看向他,笑了笑,“你看,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你说得没错,我的人生确实很单调乏味,但这不妨碍我继续走下去。可是梁医生你不一样,你有你的使命、你的未来,你不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她的眼光真挚而荒凉,两人对视了一阵,梁以泽率先别开目光,荒原上的风似乎又冷冽了些,将他的一身矜贵吹得支离破碎。
“你认为不值得的事,在我看来并非如此。你所要面对的生活环境的确吸引不了我,但我想知道的是你曾经的经历。”
姜离以为他指的是银行抢劫案中她对他的隐瞒,害怕他继续问下去,便不再多言,转身上车。坐稳之后,她忍不住,又回头问他:“为什么想知道我曾经的经历?”
昨天晚上他和维安通话的时候,也提到了她人生前二十年的经历,这种表现,让别人看起来会觉得他似乎对挖掘她的秘密很感兴趣。但姜离知道,梁以泽不是这样的人。
梁以泽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绕到另一边上车,对着姜离招呼道:“走吧,去你的第一目的地看看。”
姜离心知这人是怎么也轰不走了,苦笑一下,系好安全带,然后拿上午他对她说的话堵他,“走之前有留下遗书吗?万一你死了Ego岂不是群龙无首了。”梁以泽双手握着方向盘,闻言,他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看向别处,反问:“你觉得我会死?”姜离摇了摇头,“不觉得,所以只是个假设。”
梁以泽没回应她,发动车。姜离也看向前方。荒漠里的风里混杂着沙土,拍打在玻璃上。梁以泽望着浑浊的空气,忽然开口叫她:“姜离。”
“嗯?”
“你也不会死。”梁以泽的声音淡淡的。
姜离一怔,半晌,微微一笑着答:“我也这么觉得。”
越野车笔直地向前驶去,激起阵阵黄沙,天地间都是黄蒙蒙一片。距离目的地越近,姜离的记忆越发的清晰,然而她的情绪却出奇的平静。那辆载着她们命运的卡车,将她们带入黑暗的深渊,从此她们的命运便脱离了原本的人生轨迹。
风沙越来越大,在她的身旁涌动。她按低车窗,冷风混杂着沙土一瞬间倒灌进来。梁以泽侧目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姜离伸出手臂,五指张开,强劲的风沙从她的指缝穿过,带着不同凡响的力度。远处的地平线一片模糊,不消片刻,一座废弃农庄隐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姜离收拢五指,“就是那里了。”
梁以泽没说话,视线穿过茫茫沙尘,投向那座孤零零的黑色房子。他的眼睛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灰,颜色变得暗沉。
当越野车爬上一个小高坡后,农庄里面的景象一目了然。那是一座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房子,阴郁的黑色给人一股窒息感。只有房子角落长着几蓬荒草在风中剧烈颤抖着,荒草上似乎还缠绕着警方当初拉下的警戒条。而在农庄里,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越野车。
“怎么会有车?”姜离皱起眉。
梁以泽也皱了皱眉,这辆车上面并没有警方标志,出现在这种地方,十分可疑。但暴徒智商再低也不会来警方会多次关注的地方。他冷哼一声,找了个隐蔽点的地方停下车子,想了想,说:“去看看。”
姜离点点头,跟着他一起下车。荒野上的风如猛兽般疯狂席卷而来,立刻吹乱了梁以泽的头发。他高瘦挺拔的身影立在车前,墨镜下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他的视线在不远处那辆车上停驻片刻,然后回头对姜离说:“一会儿……”
梁以泽话语一顿,抿紧嘴唇看着用包头巾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姜离——行当准备得够齐全啊,不愧是老手。
姜离抬起头看他,“梁医生,你要说什么?”
梁以泽转身朝前走去,“没什么要说的。”
姜离“嗯”了声,快步跟上他,“梁医生,里面的情况我们现在还无法判定,为了以防万一,一会儿你跟在我身后……”
梁以泽一顿,以一种非常不满的表情看她,“为什么?”
姜离也看向他,犹豫几秒后,诚恳地说:“虽然我不愿意你跟来,但是既然你都来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安全。”
梁以泽脸都黑了,“不需要!”
他堂堂七尺男儿,要她一个腿都没好利索的女人保护?要不是看在维安的份儿上,谁稀罕跟着来!
姜离看着他愤然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
房子的大门腐朽而破败,被风吹得不停地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梁以泽敛起眉,从门缝里看进去。房子里暗沉沉的,到处堆放着沙袋,没有人影,却有说话声传出。
姜离在他身后低声说:“真正关押我们的地方在后面,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