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陷黑暗的女探员

　　河塘公园，人工假山，对于白玺而言，这里就是他童年的全部。他还能记得，从山上到山下，他们几个小孩子撒野放欢，快活得好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天空肆意飞翔。

　　那份美好的回忆印在心底。

　　也深深地埋藏在这片土地。

　　直至今日——

　　在白玺的记忆中，隐约记得山脊东部的山背处，有那么一片工房。这里用作公园办事楼，鲜有游客涉足，相较于热闹的广场显得有些荒凉，一般的小孩子也极少往这边跑。不过白玺当然算不得一般孩子，富有冒险精神的他，曾经组织过小伙伴公园探险，上山下湖，几乎把整个河塘公园翻了个底儿朝天，自然不会放过山后这片地儿。

　　当时的这群小探险家，凭借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成功找到了‘藏宝洞穴’，一个个兴奋得放声欢呼，要不是喊叫声引来了园区工作人员，恐怕即使是粗如小臂的锁链，也不能阻挡他们钻进去一探究竟。

　　而如今，这曾经未能完成的遗憾，似乎划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在那里！我看到它了！”

　　沿着似曾相识的小路，白玺成功找到了防空洞的所在。远远望见那褐红色的大门，兴奋感似乎也回到了十几年前。

　　但身后突然传来阻力——

　　“小心点。”艾琳在后面拉住白玺，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配枪。看到白玺纳闷回头，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前方的地面：“落叶。”

　　白玺转头望去，在防空洞前的小路上，本应因入秋而散落一地的枯黄落叶，突兀地空缺出一排直线，就像一条开阔的走廊。两侧堆叠起的落叶，也都呈向外放射的形状。

　　显然，是有什么高速前进带起风压的东西，经过这条小路。

　　不难猜测始作俑者。

　　白玺紧张起来，他下意识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艾琳身后，慢慢挪向防空洞的洞口。

　　那怪物或许就在附近，两个人都见识过怪物的可怕，因此都显得非常谨慎，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白玺甚至差一点踩在艾琳的鞋跟上。

　　随着距离渐渐缩短，防空洞口的情况也变得清晰。那扇锈红的铁门，就和白玺记忆中一般无二，但区别在于，他印象中的防空洞已经被废弃多年，大门早就被铁链圈住、大号锁头锁死，但眼前由树叶组成的道路，却将他们引向另一番景象：防空洞铁门大敞四开，里面没有丝毫光线，黑黢黢的洞口仿佛凶猛巨兽择人而噬的大嘴，等待着闯入者送餐上门……

　　“送餐上门？”

　　艾琳转过身，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白玺。

　　戴眼镜的小伙表情古怪：“……我是不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

　　“是，还很大声。”艾琳转回去，“而且不擅长旁白朗读。”

　　白玺一阵尴尬。

　　好在，这一番对话也缓解了紧张的情绪。艾琳按着配枪观察了一番，又拿出手机侦测了附近的生物讯号，这才走向铁门。白玺见状，知道这里多半安全了，也凑过去装模作样地查看。

　　“门是被砸开的。”艾琳盯着半扇铁门，这半边的门板整个嵌在防空洞墙壁上，表面还有明显的凹陷痕迹，看上去是遭到一股大力冲击，且力量强大到铁质门板撞击后，直接撞碎了部分墙体并陷入其中。白玺跑到另一边查看，状况也一般无二。

　　但他的意见却不同。

　　“或者，也有可能是撞开的。”

　　他张开自己的右手，手心被磨破的地方刚刚结痂。

　　“那东西的身体非常坚固，我怼中过它一次，但连个印子都没留下来。况且，它跑得那么快，冲力一定很强。”

　　对于白玺的结论，艾琳不置可否，她的注意力被地上的铁链所吸引：“也许吧……”

　　“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艾琳抓着铁链的断截点，示意给白玺：“锁没坏，铁链是被扯断的。”

　　“扯断？”他想了想，觉得有点奇怪：“门如果是被撞开的，那锁链不是也应该在同时被撞断吗？”他实在无法想象，人偶模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整整四公里，却在防空洞口处急刹车，用手扯开锁链，再用高速奔跑撞开已经形同虚设的铁门。

　　“是或不是，有人闯入到里面，这是毋庸置疑的。”艾琳站起身，对着洞口盯了片刻，忽然一皱眉：“……有声音。”

　　白玺讶异地凑过去，却被艾琳挡了回来。

　　“你留在这里。”她拔出配枪，并迅速下挂灯光配件：“不要乱走，明白吗？”

　　好奇归好奇，但他并没忘记对方的危险性。

　　“我明白，抓捕它是你的工作，我就呆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白玺退后两步，“不过请你千万小心。”

　　艾琳点了下头，随即迈开长腿走进防空洞中。

　　黑暗很快将她吞噬。

　　“呃……艾琳？”

　　白玺试探地叫了一声，这会儿时间已经近黄昏，之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站在背阴的后山，还是个略显荒芜的废弃区域，总觉得有些脊背发凉。

　　“艾琳？”

　　没有回应，想来她已经深入防空洞中。

　　白玺紧张地四下望了望，附近一片寂静。为了克服畏惧，他干脆掏出手机转移注意力。之前在工厂调查时，为了防止惊扰目标，手机开了静音，这会儿才开了锁屏，光未接来电就排满了通知栏，打开微信，新消息也红了一片。粗略浏览一遍，应该是白凤曲发现了他偷偷溜出家门，打电话联系不上转而通知了郁珂和兰博路，后两位得知消息，自然也把电话打了过来。

　　“诶诶！糟糕，这情况超麻烦啊，我要怎么解释才好……”

　　他头疼地盯着手机，始终没敢回电。总不能说自己在调查超自然生物吧？恐怕自己下半辈子的文学创作，就只能是在精神病院的墙上涂写的小人书了……

　　……吧？

　　白玺突然一怔。

　　稍等一下。

　　小人书？

　　这几个字就好像击锤敲在了撞针上，催动了灵感火花的绽放。

　　他想起一件事情来——

　　在被艾琳误伤之前，白玺分明正在思考一件事，一件关于那人偶怪物的事。

　　没记错的话，自己是在考虑，在内心深处，他自己是否对那怪物一无所知。

　　那答案是否定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东西有些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在电视上？网络上？或者……一本书里？

　　“对了！”

　　“就是在书里！”

　　“我就说在哪儿看到过！”

　　他精神一振，隐约间，脑海中似乎浮现出一本书籍，那个封皮……

　　等等，不对吧？

　　白玺眉头紧皱，他想起了那本书，但立刻犹豫起来。

　　这不可能吧，不，应该说，这绝对不可能

　　但是……

　　“啧。”

　　他一咬牙。

　　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事情真的是如他想象，那他都有责任去通知艾琳。

　　不可推卸。

　　“简直是日了我了，这种行动……真的不是作家该干的事啊啊啊！！”

　　他嘴里嘀嘀咕咕，动作麻利地脱掉外套抄在手里，最后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向未知的黑暗中。

　　……

　　同一片黑暗。

　　艾琳端着手枪，下挂的照明灯已经被调到了最大功率，映照着地面上厚厚的灰尘，以及有什么东西经过时留下的印记。

　　看起来有点像脚印。

　　证明那东西的确在洞里。

　　艾琳放缓自己的呼吸，一手持枪，一手稳固在握把下，跟随着地上的印记前行，直到进入防空洞的某个主体避难室。

　　房间一片漆黑，凭借照明灯不足以射穿到对面。艾琳转而照向两侧，角落里堆放着无用的材料，有些是机械零件，看上去这里似乎曾有改造成锅炉房一类的打算，却不知为何被搁置。

　　但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艾琳再次将枪口指向前方，她试图继续追踪踪迹，然而糟糕的是，原本充满了指向性的轨迹，在这里开始变得杂乱无章，就好像有许多人从各个方向穿行，又或者是那个怪物不断地走来走去。

　　唰！

　　摩擦声音从艾琳身后传来，她神经一紧迅速回身，有限形状的光亮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这情况不妙。

　　她一面紧盯着前方，一面从兜里翻出几个瓶盖大小的金属圆块，前后左右各丢出一枚，然后将手里仅剩的一枚贴在腰带上。这些金属圆块相互之间似乎靠磁力相连，即使艾琳丢得有些随意，它们依然在落地后，自行移动并组成了一个规整的正方形状，并伴随艾琳移动，不断进行方位调整。

　　这玩意儿是特研局制作的便携式动态感应器——‘獒’，通常是五个一组，任意一枚能够对5米半径、270度角范围进行扫描，感应物体移动，并向佩戴第五枚的调查员进行预警。经过大量战地实践，‘獒’已经出色证明了它的能力可靠，许多调查员正是有了‘獒’的帮助，才能在危机中保住性命。

　　今天，‘獒’依然忠实地跟随在主人身边，履行自己的职责。

　　——艾琳左侧的一枚‘獒’侦测到移动！

　　身手矫健的女调查员迅速侧身举枪便射。然而尽管‘獒’的测量直径高达十米，艾琳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但当她的枪口对准来犯之敌时，那张僵硬的胶质脸已经在高速中逼近。

　　嘭！！

　　敌人似乎打算将她活活撞杀，千钧一发之际，艾琳腰间发力强行侧移，避过了正面冲击，但依然被它刮到左臂。大力传来，艾琳被直接掀翻在地，小臂部分瞬间失去知觉，她痛呼一声，却强忍着举枪，朝人偶的背影连续射击数枪——

　　子弹飞行比人偶跑得更快，艾琳清晰看到那人偶动作微微停滞。

　　中了！

　　她心底一喜，但下一刻便坠入冰窖。

　　人偶中枪，但只是片刻迟钝便恢复常速，转眼便不见踪影，消失在黑暗中。

　　艾琳伏在地上，紧咬着牙，胸脯剧烈起伏着。

　　一方面是因为剧痛，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和恐惧。

　　她几乎打空了一梭弹夹，可那怪物连个趔趄都不打。

　　手枪灯光照过去，地上也不见任何血迹，只有一条直线上的两枚‘獒’，因为被碾压而报废变形，电火花噼啪闪过消逝。

　　艾琳艰难地爬起来，左臂耷拉着，像根面条。

　　孤单的右手，端着手枪，指着虚空般的黑暗，微微颤抖。

　　‘它很快就会回来。’

　　这个想法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然后仅存的两枚‘小獒’同时响起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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