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林未汀兀自瞪大双眼。她问:“是……表哥?”
“不是,亲哥。”庄遇回答。
她上上下下将庄遇打量过一遍后,发现庄遇有一双和梁枫一模一样的眼睛。两人的眸色极黑,都是双眼皮,而且连眼角处那一粒咖啡色的小痣都在同一处。
而且林未汀发现,虽然两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五官轮廓还是极其相似的。不过因为气质太不相同,所以也没有人仔细将两人对比。
庄遇拆开了那盒车厘子,他举着盒子冲林未汀摇了一下:“吃吗?”
林未汀点头:“吃!”
“那就自己去洗。”
说着,庄遇起身,一把将盒子塞到了林未汀的怀里。林未汀不依,她又递回去:“我是病人。你要爱护病患,我好得快也能早点去练琴。”
“我敬你是病人,”他掂了掂手里的车厘子,“要不然我把你打得比车厘子还紫你信不信?”
虽然他总说打她打她,这也仅限于口头威胁,林未汀并不惧怕,反而习惯了他的说话模式。
比起他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他那些温柔的举动给林未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庄遇的刻薄只是一层虚假的外壳,她隐隐约约从缝隙中窥到了些许端倪。
庄遇无奈,他站起身来:“只有一次,下不为例!”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指,在林未汀的额头上用力点了一下。林未汀吃痛,捂着额头缩到了病床的角落。
等庄遇洗好了车厘子回来,他发现林未汀坐在床角发呆。他毫不客气坐了上来,长腿一横,将她牢牢关进了床脚。
庄遇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问:“你在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出神。”
“我在想,为什么你和梁枫是亲兄弟,两人却不同姓?”林未汀问。
“他跟我妈姓,我跟爸爸姓。”庄遇回答。
“那还好那还好。”说着,林未汀抚了抚胸口。
“什么叫还好?”庄遇问她一句。
“你想想,要是他也姓庄,梁枫就得叫装疯,那你估摸就只能叫卖傻了。”说出这话的时候,林未汀的表情格外真挚。
庄遇看到她那模样心里就窜火,一时间他没忍住,拿了三颗车厘子就往她嘴里塞,堵得林未汀直翻白眼,连咽气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瞧也不瞧捶足顿胸的林未汀,只是兀自说着:“我跟你说说我们家的事情吧?”
林未汀连连摆手,她说不出话,但下意识还是不太想听,她觉得实在不妥。
上一次听过他受伤的原因,林未汀心软便开始拉琴;万一这一次庄遇再说点什么心酸往事,她难道是要以命相抵吗?
这笔交易太不合算,她想拒绝。
但是庄遇怎么会遂了她的心愿,庄遇靠在床头,双眼看着别处,说:“你要是不想听,就把耳朵堵起来,全当我自言自语。”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林未汀刚刚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她努力的嚼着嘴里车厘子,酸甜的汁水一点一点滑进了喉管,终于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我哥大我两岁……”
庄遇连一句话都没说完,林未汀便口齿不清地喊了起来:“什么?”
“你激动什么啊?”庄遇很是嫌弃地抽了一张纸巾拍在了林未汀的嘴上,“我小学五年级跳级上初中,我哥高中因病休学一年。后来我因为音乐比赛获得名次被学校破格录取,又少读了一年高中,所以和他同级。不过现在轮到我休学,他今年夏天就毕业了。”
说话时,庄遇的表情有些伤感。
他稍作停顿,没过一会儿,又开始说起以前的事情。
最开始,两兄弟关系不太好。庄遇的形容是狗咬狗一嘴毛,反正天天都有架打,每天都活在轰轰烈烈的拳头里。到后来,基本上庄遇和梁枫在小区里打遍片儿区无敌手,根本就是一代“枭雄”。
林未汀实在无法想象庄遇和梁枫打架的模样。在她的心目中,两人都算优雅,也不至于到哪儿都先用拳头说话吧?
她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对方低下脑袋对着她:“你看我这里,有一道疤。那就是我跟我哥打架打的,他把我脑袋打破了,后来我缝了两针。”说完之后,他还伸手拨开了自己的头发,企图让林未汀看得更清楚一些。
原来梁枫下手是这么狠的?林未汀心里嘀咕,怪不得篮球队的人一个两个都那么怕他。
他凑得近了,林未汀的心跳又忍不住加速。她生怕被他撞破这样大如擂鼓的心跳,只好伸手将他的脑袋推开:“你挪远点,男女授受不亲。”
“哟,你这会儿倒讲究起来了?”他伸手,往林未汀的脸上狠掐了一把。林未汀疼的快要掉出眼泪的时候他又笑了,好像她一生气或者发窘,他就很开心。
林未汀快要被他气死了,这会儿背过身子不想理他。男生探过身子,伸出右手在林未汀的脸上轻轻揉了揉:“我道歉我道歉,刚才对不起。”
“拿开你的手!”林未汀忍不住把他的手甩开,但是这人是个无赖。他的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哥们别气了,我的话还没说完了。”
谁跟你是哥们儿啊!林未汀懊恼地揪着头发,心里无比憋屈。
庄遇说,他们的妈妈是一位非常强势的女性,但同时也是个优秀的大提琴家。他爸爸追上他妈妈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两人结婚之前还约法三章,财产分割得清清楚楚不说,连第一胎跟谁姓都定好了。这种看似玩笑的约定,居然还写到了法律文件里。
说到这里,庄遇摇了摇头:“梁女士真的很可怕,所以我怀疑我哥现在变成这样,她也难辞其咎。”
“变成这样?”
林未汀注意到庄遇的措辞,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庄遇连忙摆手:“没什么,我说错话了。”
其实庄遇也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他的视线躲闪,怎么都不敢对上林未汀。林未汀心有疑惑,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按捺下去,下次看看能不能从别处问出点什么来。
“我的事情说完了,作为回报,你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庄遇侧过脑袋看向林未汀,眼神澄澈。
“我?”林未汀指着自己,很是疑惑。
“对啊,比如说父母什么……”
庄遇正说着,却看到林未汀低下了头。女生的脑袋抵住了膝盖,双手将脑袋和膝盖都圈了起来。她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
“不知道?”庄遇有些诧异。
“什么都不知道。”林未汀说:“两年前我意外坠海,被救起时已经丧失了大半记忆。刚醒来的时候,我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过了半年恢复期,我才依稀记得自己名叫林未汀。但是我又不敢确定,因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时,庄遇看到她滑落下来的一只手揪住了床单。林未汀的右手用力之大,连指尖都泛着白色。她说:“好可笑,我失去的居然都是关于自己的记忆,而那些我曾经学过的东西我都记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但我却知道函数该怎么解,我还能背出古代史。记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又不能证明我还活着!”
她的声音脆弱又沉闷,好像来自另一个星球。一时间,庄遇莫名心慌,他想看看她的表情,确认她是否安好。但是林未汀将自己的脑袋死死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庄遇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头顶:“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再创造记忆就好了。我受伤的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劝我要向前看。但是他们哪里知道,我除了拉琴什么也不会。我要向前,我都不知道我的前方在哪里。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挺过来了,不是吗?”
搭在她脑袋上的那只手暖暖的,像是要把自己的温暖传递过来。林未汀吸了吸鼻子,悄悄抬起了脑袋,男生另一只空出的手仍旧在捞着摆在床头的车厘子。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哪里像是受过重创的人。
好似在所有人眼里,庄遇永远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似乎不需要任何努力就可以摘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别人对他只有羡慕嫉妒,绝对不会存在“同情”这一情愫。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未汀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出那番话,心里也有一种另类的感同身受。
林未汀知道,其实两人在某些方面有种非常相似的感受。那种涅槃重生的经历,一瞬间让两人都能理解对方。
“你是怎么坠海的?”庄遇问了一句。
林未汀摇头:“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林叔叔把我救起来的时候说我是因为游轮遭遇大浪出了事故,所以我落到了海里。但是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段回忆。可能是我忘了。”
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林未汀按着太阳穴,表情有些痛苦。
“别想了。”庄遇伸手拉下了她的手,“教你一招,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先吃甜的。”
说着,他又塞了一颗车厘子到她的嘴里。林未汀咬了一口,她重重伸手,一巴掌在庄遇的腿上:
“混蛋,你又骗我,这个车厘子又酸又苦!”
庄遇哈哈大笑,突如其来的笑声冲淡了刚才的沉闷。林未汀气急,作势要跟他打起来。两人拿枕头互抡起来,最后林未汀力气不够,一把被庄遇摁倒。
“还敢不敢打我?”庄遇问到。
“我……”林未汀被他看得心虚,本来想认输,但又不想太快屈服。她很是倔强地说:“你要再骗我……我……我!”
庄遇越凑越近,他本是想要作势威胁她。但当他望进了对方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却突然间失了神。
一时间,庄遇情不自禁,居然吻住了她的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