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是你

　　周末，阳光明媚。太阳在往南回归线行进的过程中，把新训团的操场晒得暖洋洋的，大家都在享受着秋日最后的好时节。

　　一大早，何青峰就接到孙中昌的电话，这家伙先嬉笑了几声，又忙为自己的失误赔罪。

　　何青峰倒是不看重这个，几年的同寝哥们，知根知底。只是这个电话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他正在和郑田、董兵晾被子，难得有个好天气，各班组织把军被拆开，拿到晒衣场，不然就放在操场上的单双杠和花坛里晾晒，因为过了这个时节，当地潮湿的阴雨天气，会让被子在一整个冬天里，都是湿润的，盖着容易得风湿。

　　所以一时间，整个新训团的操场上，全是横七竖八摊开的被子。

　　当然，也有人不愿意晾晒，晒过的被子，棉花反弹蓬松，要想再叠回原来的模样，又要继续反复搓揉，费时费力。

　　但5班的被子，都被吴浩一床床扔了出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何青峰实在是不敢答应孙中昌的请求，之前只是被木头棒子敲到脑袋，差点没弄成植物人。

　　这次要是再出事，估计小命可能就得玩完儿。

　　一句话，和别人玩要钱，和你玩要命。

　　可孙中昌使出了拿手的软磨硬泡功夫，是不是瞧不起哥啦，你小子长本事了之类的。

　　何青峰就是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孙中昌抛出了王炸，极不情愿的吐露出了实情。

　　“老弟，今天务必帮老哥一个忙，没你不行。”

　　“啥事？”何青峰疑惑道。

　　“就上次哥给你说的那个，我还有一个多星期就结婚了，可这女人把我气晕了，我实在不想结了，你帮我打个掩护。”

　　电话里，孙中昌显得怒气冲冲。

　　何青峰虽然知道孙中昌被家里逼婚，可发这么大的火气，倒是头一回。他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里的衣钵，财大气粗，虽然模样不咋地，但小姑娘们就是喜欢往他怀里钻。

　　一方面是他舍得花钱，对女人看中的东西，二话不说，买买买。另一方面则是他的花言巧语，舌灿莲花，有种让女人抵抗不了的魅力。

　　不过，后一种能力，却并非天生。

　　孙中昌大三的时候和女朋友晓云分手，买了一大串铂金的项链去挽回，无奈晓云虽然家境一般，但不是个拜金的女人。之所以看上孙中昌，除了他的性格开朗豪爽。

　　关键的是，孙中昌救过她的命，晓云水性不太好，就在即将溺亡的那一刻，孙中昌吼叫着，毫不犹豫的跳进湖水，把晓云拉了起来。

　　或许是为了报恩，或许是心生情愫，两人就这么懵懂的在一起，这可能是孙中昌这23年里，最为认真对待过的一段恋情。

　　孙中昌对晓云可谓百依百顺，但由于时间长了，两人差异实在太大，晓云提出分手的时候，孙中昌和当初救她时一样，大吵大闹，用尽了浑身的解数，还是没有能够挽留住晓云北上的心。

　　从此孙中昌仿佛变了一个人，但他反而更加能说会道，步伐轻盈的游走于各色女人中间，赢得了一群小迷妹的同时，也染上了换女友综合症。一会妮妮，一会咪咪，一会宝宝，每个人都打扮时髦妖艳，他也自诩为情感导师，专为单身美女解决情感需求问题。

　　何青峰看在眼里，却无从干涉，孙中昌不止一次带着满嘴酒气、烂醉如泥的对他说：“你给说说缘分是个啥玩意，有人一夜到白头，凭啥我的缘分就他妈这么短？”

　　何青峰摇摇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废话，当然是真的。”

　　何青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男人和你一模一样，谈了很久的女友也和他分手了，他为不能白头而痛不欲生，于是就来到了寺庙。方丈一听呵呵一笑，瞬间在他面前展现了一幅画面，一具在海上漂浮了很久的裸体女尸，被冲上了沙滩，第一个男人经过的时候直接被吓跑了；

　　第二个男人路过，他想不能让女尸这么裸着呀，太不尊重逝者了，于是就找来稻草和帽子，一个遮住女人的身体，一个盖住女人的头颅；

　　第三个男人经过的时候，见女尸身体上的稻草和帽子，已经被风和海水吹刷得残破不堪，于是就想办法弄来一杆铁锹，把女尸葬在沙滩里。

　　看到这里，方丈问男人明白了吗？男人摇了摇头。方丈慢慢的说，人的缘分是有深浅的，第一个被吓跑的男人和女人一丁点关系也没有；第二个男人只是为了让女人不至于狼狈不堪；而第三个男人不仅让女人有了尊严，更关键的是，让他有了归宿。

　　这下子，你懂了吧。方丈道。你就是那第二个男人，女人为了报恩，让你来世与她相恋，可你并不是埋葬她，让他有归宿的那个人。”

　　“所以缘分一尽，还有何须强求的呢？”何青峰说道。

　　“所以我的命运就不可以自己做主了是吗？”孙中昌不满的说道，“你瞎扯什么蛋？一个每天以花无数钱为荣，买了一大堆无用商品，刷爆了信用卡连眼都不眨一下，还叫嚣着诗和远方，对自己再好一点的女人。”

　　“我能和这样的女人过下去吗？我怕自己得少活几年。”孙中昌在电话那头愤怒了。

　　“我不管，我今天和她约了出来摊牌，你必须和我一起去。否则我的人生就会这样活生生被毁掉。”他开始蛮横起来。

　　何青峰哭笑不得，“那我去了也不能起啥作用啊。”

　　“你只要不停的贬损我就可以了，要多狠有多狠，让这小婊砸认为我就是个渣男，自觉靠边站，只有这样，我今后的人生才有希望。”孙中昌自信满满的说道。

　　“你也是个狼人。”何青峰叹了口气，“不过我还要请假，周末每班只能两个人外出。”毕竟再无假外出，就不仅仅是禁闭的问题了。

　　“还考虑啥？请完假赶紧下来。”孙中昌急切说道，这次他也学乖了。

　　“下来？”

　　“我就在你们大门口。”孙中昌得意的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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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会的地点是刘娅定的。猫屎咖啡，这个女人对鲁瓦克的咖啡豆有着难以描述的喜爱。

　　孙中昌驾着宝马5系，仍然身着极富个性的花衬衫，吊着金链子，还刻意带了个风骚墨镜，大摇大摆的走到桌前。

　　“咚咚咚”孙中昌重重地敲了敲桌子。

　　“敲什么敲？有毛病？没看我坐着吗？”刘娅把头抬起来，眼眉一挑，翻了白眼，不满的向孙中昌说。

　　这女人五官精致，皮肤白皙，鼻梁挺拔，樱桃小嘴，粉嫩的瓜子脸上，掩饰不住异域风情，不愧是漂洋过海回来的。何青峰心想。

　　“没错，我是有毛病，没毛病我就不来了。”孙中昌取下墨镜，拿在手里，笑嘻嘻的自顾自拉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倒是何青峰站在旁边，听见两人的对话，心里十分尴尬。

　　“老弟，坐啊。”孙中昌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他赶快坐下，毕竟他们是来摊牌的，谈不好就有可能撕破脸。

　　“怎么？还带了帮手？”刘娅这才注意到何青峰，何青峰友好的笑了笑。

　　孙中昌大大咧咧的说道：“这是我大学死党兼老弟，何青峰，我们系大名鼎鼎的才子。”

　　刘娅笑道，“原来你就是何青峰。”

　　何青峰一惊，“你知道我？”

　　“知道啊。他经常提起你。”刘娅端起桌上的鲁瓦克喝了一口。

　　“他怎么说我的？”何青峰很好奇。“肯定没什么好话。”

　　何青峰看了孙中昌一眼。

　　“还真没有坏话。”刘娅用手托着下巴，“他说你为人豪爽讲义气，是系里公认的大才子，又是短跑冠军。”

　　孙中昌得意的眼神像机关枪一般，朝何青峰射过来。

　　“对啊，哪像我？成绩在系里几乎倒数第一，年年挂科，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毕业。”

　　“夸张了啊。”何青峰低声提醒着孙中昌。

　　“一点都不夸张，哎，那个妮妮，你知道吧，就那个小美女，应该是叫妮妮，不然叫格格？上次我带她出来，她也是这么说你的。”孙中昌在桌上大呼小叫。

　　刘娅的眼神已经瞥到其他地方去了。

　　“我去趟洗手间。”何青峰听不下去了，这两人来者不善，他想找个地方赶紧躲起来。

　　半响，眼神迷离的刘娅突然变得尖锐，她发话，“你什么意思？老娘让你出来陪我买东西，你却找了这么一个货，来和我打嘴炮，你一个大男人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孙中昌懒洋洋说道，“买什么东西？你不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吗？啥事都讲主见，都可以一手包办。”

　　“那结婚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参与？那你妈让我们出来干嘛？”刘娅越说越生气。

　　“请问你有考虑过我吗？所有东西都买你一个人的。”孙中昌冷笑道，“如果你不说，我还真以为你自己和自己结婚。”

　　“你……”刘娅站起来准备拍桌子发作。

　　“小娅。”门口一个女声传来，刘娅不自觉的朝门外看，余冰背着小挎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了，我下车跑过来的。”余冰香汗淋漓，大大的眼睛，弯弯的头发，乍看上去，又多了一丝妩媚。

　　“哟，这位就是余医生吧。”孙中昌不打自招，学着老司机那一套，显得十分热情。

　　余冰有些诧异，但随即看了看刘娅便明白了，笑着说，“早知道你叫我来是当超级电灯泡，我就不来了，我瓦数不够。”

　　刘娅笑着说，“只是出来买点东西，顺便约着喝个咖啡。”

　　孙中昌嬉皮笑脸的对余冰说，“现在都是用LED了，消耗少，能量高，不存在的。”

　　他又转身朝着刘娅笑盈盈的说道，“看来你也不赖嘛，一样带了帮手。”

　　刘娅一个白眼，“没说只有你能带啊？”

　　刘娅对孙中昌的做法十分厌恶，在他眼里，孙中昌根本不符合他心中择偶的标准，大男子主义、养成习惯差、自私、暴发户气质、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这样的男人，别说择偶，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孙中昌心想，这个女人，表面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贪慕虚荣，好吃懒做，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无论从任何一点上来看，比起之前自己玩过的女人来说，简直是不入流。

　　余冰笑着说，“你们俩准备得怎么样了？”

　　不提则已，一提刘娅就来了火气，“你问他，本来说好今天去买东西，结果什么也没买。”

　　“问我干嘛？早知道要买东西，是谁安排来这里喝茶的？”孙中昌恼怒的说。

　　“你妈交待你做的事情你弄了几样？”刘娅毫不留情。

　　“我啥也没做，行了吧，都是你做的，你最厉害。”孙中昌反唇相讥。

　　余冰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她忽然发现孙中昌的旁边多了个玻璃杯，便小心试探着岔开话题，“这里还有人吗？”

　　没想到两人丝毫没有在意他的谈话，仍然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

　　余冰没有办法，只有苦笑。

　　他掏出手机来正准备低头刷刷屏。

　　这时，她忽然觉得前方的光线变暗了，似乎有人坐了下来。

　　他不自觉抬头一看，这人侧着脸准备和孙中昌说话。

　　转头瞬间，他们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