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嬷嬷还是不敢搭话,救出了大少爷倒是好,如果救不出,怎见得刘七巧就算是命好的呢?
这一边,送走了周嬷嬷后,刘七巧的脸还红着,尤其是兰香几次对着她,都欲言又止,她就更羞涩了。
憋了半天,终于在晚上,兰香再一次叹气时,刘七巧拉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是大少爷的姨娘,和他圆房不是迟早的事吗?”
兰香也是个小姑娘,说起这个,自然也有些羞涩,只得说道:“知道了……”
刘七巧松开手,走到窗子边的桌子前坐下,手拄着腮帮子看着外面,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圆房了,就能有孩子了吗?”她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伸手在肚子那里揉了揉……
兰香听她魔怔了似的,一会儿念叨一句,一会儿脸又红了,一会儿又捂着眼睛的,知道是她是小孩子心性,就索性不理会她了,让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发花痴去了!
兰香虽然有些替着刘七巧惋惜,可是,她又觉得自己的主子能被大少爷相中,又是她的福气,这是矛盾的,如果沈玉浓现在不是身陷囹圄,那做他的女人,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是,现在……
刘七巧一直对着自己的肚子很是奇怪的,她不知道与沈玉浓同床共枕一夜之后,是不是就真的能怀孕。
这里一日三餐,一天两次,她去沈老夫人那里问好,有时会遇到旁的人,沈玉浓的其他妾室,好在,现在人人自危,倒是没有人对着刘七巧刁难。
这样又过了三天,这三天内,沈玉渊一直在沈府出出进进,多少眼睛都在暗处盯着他,后来,传出风来了,说是他正在张络着卖掉沈家的产业,好换成银子,来救沈玉浓的命。
刘七巧隐隐的知道一些事,她不太明白,但也知道那锦囊上给出的主意是什么。
刘七巧想的最长远的,就是沈家要是真的败了,她就在院子里种菜养鸡的自给自足,还有生个娃娃,然后,将他养大,她虽然不看书,不读典故,但是在说书先生那里,听来了许多的故事,记住的,就有什么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故事,她把自己想象成了王宝钏,想得自己都很感动,自觉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想象归想象,刘七巧最不敢忘的,是大少爷说的,将好七首词每天都背上一遍,其实哪里是一遍,只要是有空,她就会念叨,有时会完全忘了周遭的一切,沈玉浓是她的夫君,如果他出不来,这简直就是临别赠言了,她不敢或忘,一直背一直背,当然,她最想的是,沈玉浓出来,她将这首词给他,也许,还有个孩子给他!
兰香总是见她凝神地小声念着什么,她觉得自己这个主子,有时就是有些神经兮兮,每当这时,她总是装作看不到,任刘七巧陷在她自己的想象里好了。
又过了两天后,沈玉渊来的时候,就不是他自己了,有时会带人过来,下人们传那些人都是来协商买下沈家的店铺的。
有一天沈玉渊还有亲自的带着一个马车过来,下车后,有男仆人背着大袋小袋的东西直往沈府的厨房去了。
本来都传着沈府的粮食就要断顿的事,因为这个马车的到来,而不再说了,大家都在说,二少爷从乡下庄子里,带了许多的米面并果蔬来。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府的下人们都在念着这句话。
城南尚书府,皇甫尚书的书房里,礼部尚书大人正弯着腰,仔细地端详着长案上的一个精致的插屏,他瞧着新奇,插屏通体用上好梨花木做成,上面百宝镶嵌,边缘竹丝镶嵌勾络得精致的图案,整个插屏精致新奇,画面主体中,更有三块上好的和田玉,此时,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
皇甫觉一边看,一边叹,一边摇头,十分的惊叹。
正在这时,听到外间有人推门进来,他刚直起身子,他的大儿子皇甫谦之走了进来:“父亲大人!”
他回过头去,皇甫谦之不到三十余岁,身量外貌都与自己极像,他们两个,一个是礼部的尚书大人,一个是户部侍郎,同朝为官。
不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外界的风闻,这皇甫父子的人品口碑都极好。
“这是晔王前些日子给父亲的寿礼吧?”皇甫谦之看到那插屏,便凑上去瞧,一边瞧一边啧舌:“听说只有两个,一个他献给了太后,一个就在这里了,果然精妙!”
皇甫觉抚着他的短髯,心里美极,脸上去没有喜色,只看着皇甫谦之说:“听说你最近在帮着沈玉浓奔走?”
皇甫谦之还看着那插屏,头也不回的说道:“都是他自找的,想当初,他若是接受晔王的示好,哪里还有这些事?不长进的玩意!”
皇甫觉轻咳了两声,婉言说道:“不许这样的说你的妹夫!”
皇甫谦之直了身子:“不是看着妹妹的面子,他沈府早就被收缴归公了!”
“怎么的也是你的妹夫,你就帮帮沈家!”皇甫觉坐到一边的太师椅上,端了杯刚刚下人新给沏的茶,上好的龙井,也是晔王着人偷偷送过来的。
“我看着晔王的气也消了,不过,这沈家也算完了,皓月当真不回来?”皇甫谦之说道,他还是有些心疼妹妹的。
“你妹妹的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虽然从小病体缠身,但主意正得很,她觉得对的事,一定会坚持的,如果她不喜,你怎么劝,她也是不听的!唉!”皇甫觉说道。“那玉浓什么时候放出来呢?”
“沈家现在放出风来,说是倾尽家产也要救沈玉浓出来,昨天那沈玉渊又给了我许多的银两,早知道这样,当初牛什么,哼,是人都知道民不与官斗,何况是王族呢,等过了这阵风,我在偷偷地将妹妹接回来吧,我去劝她,不行,哪怕绑着呢,也将她接回来,这沈家眼看着就要家穷四壁了,还跟着他沈玉浓做什么!”皇甫谦之说道,随后说:“不过,我倒是没有想过,沈家二少爷倒不是个简单的主儿,看着比沈玉浓还要老成稳重,虽然久不见过世面,但跟着我这些天在外面走,却也面无怯意,是个能担大事的!”
皇甫觉点点头,说道:“能帮你就帮着些,怎么的,沈府好了,于咱也不是坏事,晔王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估计也不会再与沈家为难了,沈玉浓,能留一命就留一命吧,你说的虽简单,但若是他活不成,我怕你妹妹也不会好,这丫头,唉!”
皇甫谦之得了父亲的话,忙着应了,父子两个再说会儿子话,他就告辞走出了父亲的书房。
到了廊下,有下人来回禀他:“大少爷,沈家二少爷又来了,在角门上,让他现在过来吗?”
皇甫谦之不以为意地说道:“让他再等一会儿……”
“是!”下人领命去了,皇甫谦之不屑地向着自己的院子里走了去。
等在角门那里的沈玉渊,并没有焦虑,也不急燥,自从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才被沈家记起他这个二少爷,他多日的奔走,遇了许多的冷遇,得了许多的白眼,他也并没有气恼。
从小他就受着不公平的待遇,所以这些遭遇,并不能让他更有挫败感,只是,他看着天,这时该种第二茬庄稼,他一直在这京城里奔走,不知道乡下的庄子上,他的手下们,可有按他平日指挥的那样,好好的做活。
已经等了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天气渐热,他站在角门这里,有些无聊,这些日子,经由他的手,卖出了那么多的铺子,有些,还被对方把价钱压得很低,可是,没办法,沈老夫人指示了,现今这个境况下,还有敢出手买他们沈家的铺子的,已经不错了,所以,低就低些吧,就怕上面一个不顺心,都查封了,还落不得他们来卖了。
沈玉渊这时才知道,原来沈家有这么多的产业。之前,他守在乡下,真的是孤陋寡闻了。
沈玉渊这时才知道,自己原以为在乡下已经够呼风唤雨了,原来,不过是个小财主而已,这沈家诺大的家业,他才知道就要失去了。
说不上多难过,因为在开始,就知道那些不是属于自己的,虽然自己也姓沈,但沈府只认一个沈大少沈玉浓,有谁知道还有他这个二少爷呢!
就这样,在沈玉渊奔走了近一个月后,上面终于有些松动,皇甫谦之有一天对他说,沈玉浓有可能被放出来,沈玉渊听到皇甫谦之这样说,忙着道谢,回到沈府,如此向沈老夫人禀明了。
沈老夫人带着全家,向着祠堂里的祖宗牌位,不停地磕头祷告,一家人全都升起了希望。
虽然万贯家财都成了空,但是,沈玉浓只要出来,沈府就有了希望。
沈府这一个多月来,头一次振奋起来,下人们又排了班次,该打扫的打扫,该当班的当班,府里的一众女眷又开始了朝问好,晚请安的。
沈老夫人这几天精神渐好,看着一屋子的媳妇孙媳妇的,脸上有了笑容:“这一阵子,大家也担惊受怕了,等浓儿回来就好了!”
沈夫人这些天瘦了好些,现在,也笑着说:“是啊,浓儿回来,这家才像个家,这段日子,苦了大家这样的死死撑着!”
一时间,屋子里,娇娇艳艳的,沈玉浓的妻妾一个个面带喜色,只有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刘七巧,平平静静的不言不语,兰香站在她的身后,知道她为什么脸露凄色,因为一早上,她主子的月信儿就到了。
虽然刘七巧不知道圆房到底是怎么个圆法,但是,生孩子的一些事,她还是知道一些的,因为,后娘生弟弟妹妹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在两个姐姐的话语中,她也知道的。
来了月信儿,就是没有怀上孩子的。
这就让刘七巧感觉有些懊恼。
虽然她对那个孩子并没有多少喜悦,也并不期待,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也不那么想,就稀里糊涂地做了娘亲。
可是,这半个多月,她一直在想着,自己的肚子也许有个孩子了,但突然一下子不存在了,还是让她懊恼。
兰香看着主子一脸的不开心,也不劝她,这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主子十分的不起色,别人都兴高采烈的样子。
兰香刚想提醒主子,不要让别人看出她的不高兴,就在这时,上坐着的沈夫人却突然地说道:“那个七姨娘,看你神情不快,有什么事吗?”
刘七巧本在不惹人注目的角落里,偏沈夫人刚刚正环视一圈的时候,一眼就看出她的不和谐来,沈夫人本就不喜欢这个刘七巧,现在,又见自己的儿子出来这样的好事,她却坐在那里一脸的愁眉苦脸,便出言发问。
众人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刘七巧,这段时间来,这些姨娘们都知道在夫君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老夫人将刘七巧送去了牢里两夜。
女人们的心思,便是无事都要生出事来,现在,听到沈夫人面有不虞,又语气恼火,就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五姨娘周海棠轻嗤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七姨娘不该不快啊,从嫁来那天夜里,相公就被抓走了,现在,终于能再见到相公,怎么会不快呢!”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说起这个,沈夫人更不快了,冷哼一声,“扫把星”她小声地啐道,扭头不再看刘七巧,免得心头添堵。
刘七巧被平白的训斥了,也无从申辩,只得将脸垂得更低了。
众人说说笑笑的坐了一会儿,怕打扰了老夫人休息,就纷纷地告退走了。
刘七巧在最后,直到前面的人都走光了,她才万福要离开,不想上面沈老夫人却叫住了她:“巧儿,你等一等……”
刘七巧怔了一怔,就停了步子,沈老夫人笑着起身:“我坐了一这一会儿子了,有些烦,我现在老了,这热闹也不能持久,人一多,七嘴八舌的,我只觉得头疼,这会儿终于清静了!”
她要走下来,刘七巧忙着上前,扶住老夫人的手,沈老夫人笑着点头,看着她说:“你陪我在这屋内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
刘七巧得了命令,就扶着沈老夫人的手臂,在这屋里,转圈着走了起来。
老太太这屋里很大,丫鬟婆子们见那些主子们都主了,就将刚刚她们坐着的椅子,一一的搬走了,挪出原本的空地来,刘七巧扶着老夫人在屋地下散步。
走了几步,沈老夫人便慈爱地说道:“巧儿,刚我也看你好像有心事,是有什么事吗?”
“啊?没有,老夫人!”刘七巧心下忐忑,以为沈老夫人也要说自己。
沈老夫人笑道:“你看你这一眉扣两眉的,到底有什么事?和奶奶说说,别憋在心里!没准奶奶能帮到你呢!”
刘七巧犹豫了下,又走了几步,感觉到沈老夫人关爱的眼神始终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便忍不住了,合盘的托出:“回老夫人的话,是七巧对不住老夫的疼爱,对不住您的嘱托!”
“嗯?”沈老夫人以为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停下了步子:“什么事?巧儿,你和奶奶说说!”
“那个……”刘七巧本不太在意的,被老夫人这样一问,却又觉得自己罪不可赦了,脸上要哭出来了都,她胆怯地说道:“回老夫人,我……奴婢的月信儿来了……”
老夫人咦了声,有些奇怪,“那又怎么了?”
刘七巧红了脸:“那个,我,我没有怀上孩子,老夫人不怪我吗?”
说完了这句,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头低得都要垂到了胸口了。
沈老夫人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中间的意思,老太太不免觉得好笑,就真的笑了出来,她一边笑,一边摇头,手指着刘七巧,见她垂着脸又看不到,便甩了下手,笑了半天,一边周嬷嬷也在捂着嘴笑。
刘七巧听得老太太笑起来,她就有些不知所措,抬眼,看老太太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并不是生气,她有些放下心来,但老太太笑得她又难为情起来。只好绞着帕子,咬着唇,不敢发言。
“你呀,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沈老夫人笑得够了,才说道,她走到一边的桌子边坐下来,刘七巧忙着跟过来,沈老夫人示意她要喝水,刘七巧先周嬷嬷一步,忙着给老太太倒了一碗茶。
沈老夫人接过刘七巧递过的茶,喝了一口,又伸手指了指对面:“七巧坐吧!”
刘七巧摇了摇头:“七巧不敢!”
“坐吧,七巧,这屋里又没有外人,不必讲那些规矩,坐下,和奶奶说说话,你这个孩子,倒是会逗奶奶开心!”沈老夫人说道。
刘七巧觉得老太太好莫名其妙,自己又没有说什么笑话,怎么就逗得老太太笑了那么半天。
周嬷嬷走过来,给刘七巧也看了茶,刘七巧忙着说谢谢。
沈老夫人笑道:“巧儿,你是急着想给浓儿生孩子吗?”
刘七巧点点头,感觉到老太太又要笑,她又羞涩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急,是老夫人叫我生,我没有怀上,感觉自己对不起老夫人的!”
沈老夫人笑着指着刘七巧给周嬷嬷,对着周嬷嬷说道:“你看,我就说这孩子好吧,多实诚啊!”
周嬷嬷也笑了,点头看着刘七巧笑。
沈老夫人笑着握了刘七巧的手:“奶奶当然希望你给浓儿生孩子啦,我早就想抱重孙儿啦,可是啊,这生孩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是上天给的恩赐,是缘份,这些年来,我一直盼一直盼啊……”
刘七巧抬头,看着沈老夫人看得自己一脸的慈爱,她不那么胆怯了,听得老夫人接着说道:“七巧,你相公就要出来了,你高兴不?”
相公?刘七巧想起沈玉浓那张脸来,想起他抱着自己时,紧紧的双臂,她脸红了起来,默默地点头。
“好七巧,浓儿只要出来了,还怕什么,你想给他生孩子,生几个孩子,还不是容易的事吗?嘿嘿,你这个傻孩子!”沈老夫人高兴极了,心情好,现在,看什么都高兴,看着刘七巧,也觉得这孩子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喜欢:“你这么乖巧懂事,浓儿以后一定会疼你的!”
沈玉浓也这样的说过啊,刘七巧的脸,瞬间的就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了。
从沈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刘七巧不再那样的愁眉苦脸了,兰香拉着她,两个人见天色还早,就从园子里走回去。
这沈府从前厅到后堂,再到后宅子,一共三层的院落,这最后一层,又占地最大,中间造了个大园子。
里面有挖出个大湖来,现在正是夏天,荷叶连连,水面上有着水鸟并着野鸭与鸳鸯,湖里还养着一些大鲤鱼,不知有几千几百条,见人过来了,就游到了水面来,一群都凑到了一起,原是被人喂养的熟了,见了人也不害怕,都游到了表面来要食儿。
湖心还有个亭子,沿湖,正对着亭子,还有个大戏台,兰香说过,府里以前,旦凡主子们过生日,或是各大节令,总是会叫戏班子来,前一阵沈玉浓还说过,想在府里养个戏班子来的,沈老夫人爱看戏,想专门演给家里人看。
这些还没有行动,却出了事。
现在,远远的看着那个大戏台,足有三层,一层突出在水面上,刘七巧看得只瞪眼,这么大的戏台,她只看过乡里的大富绅请戏看,她无法想象,当华灯初上,这戏台上灯火通明,上面的戏子们浓妆淡抹,说唱坐打,而水上映着那繁华,坐在这对岸看,该是怎么耀眼的光彩呢!
光是想象已经让她心生向往了。
她真想过那样的沈家的日子啊。
兰香一边给主子拿过了鱼食来,一边笑着说:“主子,等大少爷回来了,是不是就会给您换个院子呢!咱那个院子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