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初秋,河东省省会远州市,天气晴朗。
远州体育场是河东正道足球俱乐部的主场,今天不是周末,球场里空空荡荡,站在旁边这栋银灰色玻璃幕墙的大厦里,倒霉蛋李恪正踌躇不安,他在焦急的等待着来自人事部的消息。
李恪所在的公司叫大业体育,是河东省最大的体育公司,他在里边负责品牌部的企划,看似高大上的工作,实际上就是打杂的,哪个部门需要人,他都得随时听候调遣。
不过,小伙子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在老一辈人的话来说就是:“这小伙子方头大耳,是有福气之人啊!”,那就是标准的美男子!可是,时过境迁,时代变了,人们的审美也变了,他这种国字脸、大耳垂的面相,早就被淘汰了。
因此,年过三十,也没找个老婆,孤孤零零的一个人在省会打拼。
好在,凭借着当年在大都市里的耀眼履历,他还是进入了一家大公司,大业体育待他不薄,一个月大几千的工资拿着,美女们看着,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时运不济的李恪,前段时间听说却偏偏成了第一批裁员的目标人物。谁叫他一没关系,二没姿色呢?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文化,其中有一条最为隐秘,那就是一旦你成了被裁员的对象,那么你很快就会被隔离,被同事们在背后指指点点,李恪忍受不了那些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孩子们的冷嘲热讽,索性连办公室也不去了,整天躲在吸烟室抽烟、玩手机。
大业体育是个搞体育的行家,所以,公司里也有不成文的规定---抽烟的员工没什么升职机会。因此,在这个吸烟室里,李恪通常就是一个人,反倒也是落了个清净。
不过,倒是有一个人常来,是个老头子,李恪跟他之前也有过几面之缘,别人都叫他陈导,是个老教练,平时看起来就没个正经事干,也是无所事事到处瞎晃悠。
两人一来二去,也算是成了忘年交,有一次,说到兴起,李恪还拿过一本自己写给公司的战略企划案给陈导看,那案子是李恪多年来的心血,只是无人欣赏罢了,陈导看了也是大摇其头。
后来,每天上午固定的成为了两人在吸烟室抡天舞地时间,只是最近,陈导来不了了,因为,陈导突然去世了。
李恪自知与陈导虽说是话友,却并不知道陈导家住哪里,所以连个吊孝的地方都没有。
心情极度的低落的他,站在吸烟室窗前,静静的望着体育场上的绿色草坪发呆。
“你大爷是你大爷,你二爷是你二爷,你特么就是个孙子!”极具节奏感的手机铃声响起,李恪刚一接通,就听见里面隐隐传来低笑声:“李恪么?人事部通知你过去领奖。”
“草。”该来的总会来,看来今天这是最后一次在这抽烟了,李恪心想。
人事部在楼上,李恪连办公室都没回去,直接从步梯上楼,刚一走进过道,就迎面看到几个垂头丧气的同事走了过来,那几个同事是别的部门的员工,平时都是跟李恪熟识,见他来了,也是惨笑道:“赶快进去领工资吧。唉...算特么什么事!”
说是不担心,可是事到临头,李恪还是心中不禁颤抖了一下,自己三十出头一事无成,还落了个被裁员的结局,这以后该咋办呢?
那一刹那,李恪甚至还想到了当年高中老师面对全班同学说的那句话:“在咱们班,李恪将来是一定能成大器的!”
“唉,大器...”李恪那一刻甚至有点要落泪的冲动。
“你是李恪?”人事部里的一个美女将他带进谈话室里,刚一落座,就毫不客气的问道。
“嗯。”李恪鼻息中哼了一声,美女拨拉拨拉头发,眼神中带着鄙夷上下扫了一遍李恪的履历,然后将履历在桌面上一磕,开门见山的说道:“你被公司裁了,眼下你有两条路走,第一,不接受裁员,但要被调剂到县城里做销售员,第二,公司补给你三个月工资,然后走人。”
说完,美女抬眼看向李恪,李恪认识这个女人,她身材出众是在公司出了名的,平时喜欢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超短裙低的都快露出屁股蛋蛋了,走起路来圆润的包臀裙一扭一扭的,再加上甩来甩去的大波浪,香风扫过,好多男同事都忍不住的想偷拍一把**风光。
因此,她也有了著名的雅号---黑寡妇。
黑寡妇扬起脸蛋,手中的水笔“塔塔”的敲击着桌面,等待着李恪的回答。
“我在公司做了四年,没有功劳...”李恪话音未落,黑寡妇便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打断道:“公司也有难处,既然都是老员工了,就更应该理解公司。”
李恪沉默不语,少顷,黑寡妇继续说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想选择,我就替你选择吧,给你一万八,走人,现在签字,现在财务就给你打钱。”说着,便递上一张纸。
倒不是李恪优柔寡断或者恋恋不舍,实在是李恪是个性情中人,觉得公司如此手段,让他感到心寒,命运始终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特么操蛋!
签完字,李恪准备走人,黑寡妇却补了一句话:“把你的门禁卡给我。”李恪诧异的问道:“我还有东西在办公室,门禁卡给你,我怎么进去?”
“这是公司规定,防止意外发生。”黑寡妇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李恪倍感受辱,顿生寒意,恨不得立即离开这个丝毫没有人情味的地方。
从脖子上取下门禁卡,递给黑寡妇的时候,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哟,大秘,我以为谁呢,怎么?昨晚的酒没喝透么?”黑寡妇笑面如花,谄媚的向电话那头传递着狗男女之间的信号。
李恪见她不收卡,于是便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
走到步梯的时候,一阵凉风吹过,李恪忽然觉得一阵开朗。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一咬牙一跺脚,草,回老家!可是还没等李恪的前脚迈出第一步,就猛听得过道上传来一声尖叫。
“李哥!”
李恪一惊,四下张望,整个过道上,仅有他自己和站在人事部门口的黑寡妇。
“叫我?”
“嗯!”黑寡妇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脸上的笑容堆的都看出鱼尾纹来了,估计再努力点,脸上搽的粉都会扑簌簌的掉下来。
黑寡妇标志性的甩着屁股蛋子走过来,随后递给李恪一样东西,是李恪的门禁卡!
“这是?”
“呵呵,刚刚董事长大秘打电话给我,董事会有个重要会议要你参加一下!”黑寡妇咧着红红的丰唇,几乎快要把那***肉贴到李恪的胳膊上了。
“董?董事会?什么会议?”李恪完全懵逼。
“哎哟!”黑寡妇拿大胯怼了一下李恪的腰,故作嗲嗲的说道:“你有董事会的关系,干嘛不告诉我嘞?害的我差点就把裁员名单报上去了。”
带着懵懂,在黑寡妇的陪同下,李恪坐在电梯里晃晃悠悠的一路上了十八楼,一进门,就被一个面带微笑,头顶梳的油光发亮发型的西装男子拦住了。
“李恪先生,对吧?请这边走。”油头男带走了李恪,黑寡妇还不忘在她身后抛个大大的飞吻。
“找我有什么事么?”李恪问道。
“到了您就知道了。”油头男便是董事长大秘,在公司几乎就是个横着走的家伙,今天对他李恪如此恭敬,李恪的脑袋里几乎都成了一片空白了。
他从未来过十八楼,这里几乎就是普通员工的禁区。大业体育内部流传一句话叫:上了十八楼,从此不用愁。
一间相当大的屋子里,摆了一张巨大的圆形会议桌,会议桌里面是个空心圆,空心圆正中间摆着一座踢球少年雕塑,下面是花团锦簇,整个房间富丽堂皇,红木色的家具围绕,金灿灿的穹顶造型中,悬着几盏考究的吊灯,初一进来,李恪甚至都被这气势镇住了。
圆桌上位坐着四个中年人,各个西装笔挺,威武庄严,他被大秘安排在四人的正对面,随后,大秘悄然退出。
气氛安静极了,四个人上下打量着李恪,似乎要从他的外表上挖出金矿来。
“咳咳,那个...”李恪先说话了,打破了宁静。
“什么?”坐在正中偏右的干瘦干瘦的男士问道。
“水,我可以喝么?”李恪指了指桌子上的矿泉水,四人看罢轰然一笑,李恪便不再客气,拿起便咕咕咚咚的一饮而尽,喝完还砸吧砸吧嘴,笑道:“水,挺甜。”
“李先生,我是陈静海先生的律师,受他的委托,我将宣读他的遗嘱。”坐在最右边的一个略显秃顶的男人开口道。
“谁?谁是陈静海?我不认识这人。”李恪此时的心中隐隐升起一阵狐疑来,该不是品牌部那帮孙子故意整他呢吧?这玩笑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