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一开始还不太懂林旭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两天之后，他跟所有人一起见到了那位大领导。
他站在人群之中，模糊好像听见这位大领导姓林。别人都在干巴巴地赔笑的时候，陈哲在走神地想：领导这个姓挺耳熟，领导长的也挺脸熟。
领导不是很凶，但不苟言笑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他听局长讲话的时候只是偶尔点头，嘴里吐出一两个像“好”、“行”这样的单字，所有人都很紧张，就连局长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陈哲一向粗神经，即使是看着领导那张和林旭百分之八十相像的脸，他也没把这两人想到一块去，因为好奇还一直盯着领导看，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打量太过于肆无忌惮。
领导很难忽视他的目光，手臂一伸，指着陈哲站的方向问：“这位小同志，我看你一直看着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要说？”
“没有没有。”陈哲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您跟我们林队长得很像。”
在场的所有人，没人敢像陈哲一样紧盯着领导的脸看，被陈哲这么一说，都好奇地看过去。
“别说，还真的挺像的。”有人在跟身边的人小声地说。
“不单单是五官像，两个人眉间都有一股正气，领导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帅吧。”有人在不着痕迹地拍领导的马屁。
领导脸上不喜不怒，别人一时猜不出他的心情。局长看了一眼陈哲，眼神里没有指责，但也绝对不是夸奖。
李阳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局长投向陈哲的眼神，自以为是地冲出来指着陈哲教训：“你会不会说话，领导这么尊贵，怎么会跟你家队长长的像呢，你那是什么眼神？还不快给领导道歉。”
陈哲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把领导得罪了，但是李阳级别比他高，说的话他也不敢不听，于是装成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傻兮兮地笑着冲领导道歉。
话才说了半句，领导就开口阻止了他。
“有什么好道歉的，我跟林旭本来长得就像。”
领导话音刚落下，站在那里的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觉得奇怪，大领导居然会知道林旭的名字。陈哲也有点意外地看向林旭，林旭倒是依然淡定地站在那里，仿佛说的是跟他无关的话题。
而领导的下一句话更是像在人群之中抛下了一枚炸弹：“儿子长的像老子，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嘛。”
领导说完就扬长而去，局长紧随其后，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陈哲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一般，指着林旭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林旭把他的手打开，揶揄道：“不是说想认识我爸？”
陈哲捂着嘴拼命摇头，林旭嫌弃地看着他：“就你话多，刚才谁让你口没遮拦地什么都往外说了？”
“我错了。”陈哲道歉，还举起双手以示虔诚，然后用只有他和林旭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调说：“老大，不会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陈哲指的是局里此时正看着林旭，神色各异的其他人，尤其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李阳，看林旭的眼神像是能喷火。
“管他的呢。”林旭满不在乎地说。
“真对不起啊，老大。”
“行了，多大点事儿啊，再说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是非要瞒着不让人知道，他们知道就知道了，能怎么样啊？”
“我是觉得不能怎样，可是......”陈哲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的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怎么样。”
“你管他们的呢。”
林旭抬腿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陈哲也跟了过去，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在说：
“怪不得他升职会升得那么快啊，原来是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加持。”
“还老夸他什么年轻有为，说得多好听，还不就是因为有个厉害的老爹。”
那些人议论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控制声音，林旭和陈哲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陈哲想转回去跟那些人理论，但是见林旭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的样子，他又放弃了。
参与议论的人也并非全都在酸，也有几个听起来稍微理智一点的声音：
“林旭本来就能干，你们忘记了之前的那个案子，转了多少人了，最后还不是他给破的。”
“是啊，我说你们干嘛啊，因为人家有背景就忽略他的能力，要是你们也能破那么多案，你们也可以当队长啊。”
不过这样的声音很快就被其他人盖住：
“少来了吧，他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我怎么没看出来。”
“要什么能力，有能力没背景不一样白忙活，我宁愿不要能力，我只希望我下辈子像他一样会投胎。”
“就是，我们拼死拼活都不如人家有个当大领导的爹啊......”
陈哲看着林旭挺直的背影，那些人的话好像对他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陈哲被他所影响，原本忿忿不平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就像林旭说的，管他们的，除了嚼舌根，那些人也做不成什么了。
陈哲小跑几步跟上了林旭的步伐，他凑过去，装模作样地在林旭耳边说：“老大，我没想到原来你是还是个***啊，你平时怎么都没表现的？陈以南他哥甩你脸色的时候你应该甩回去啊，他竟然敢在你面前拽，他爹跟你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的好吗！”
林旭没理他，他更来劲了，一把拉过林旭的胳膊抱住：“我决定了，这么粗壮的大腿我要紧紧抱好，大哥，我以后就跟你混了，你要记得随时罩我。”
“去去去，少在这儿卖萌。”林旭把他甩开，“我爹当领导又不是我当领导，我可没本事能罩你，况且我爹都没让我跟着他混，你还想着从我这儿能沾到他的便宜？快醒醒，别做梦了。”
“大领导的儿子竟然是我老大，我做梦也不敢这么梦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瞎扯着，来到了林旭的办公室门口，林旭故意不让他进去，还作势要赶他走，陈哲也来劲了，说自己非要进去不可。
两个人都没发现房间里面有人，在门口拉拉扯扯的。终于，屋里的人听不下去了，出声止住了两人。
“都进来，多大人了还闹得像小孩一样，给人看见也不嫌丢人。”
是大领导的声音。
这话其实是在教训林旭的，但陈哲认出来是大领导之后一秒就站直了身体，动作僵硬地朝门里鞠了个躬，然后飞快地跑了。
“臭小子。”林旭看着他跑开的背影，笑着骂了一句。
“你说谁呢？”坐在林旭椅子上的大领导听见他骂人，故意板着脸也赏了他同样的三个字，“还好意思骂别人，你才是臭小子。”
林旭懒得搬靠在墙角的凳子，直接走过去坐在桌子上。
“怎么还没走，您不忙吗？”
当儿子的一点也不会说话，大领导拿起桌上的资料袋就往林旭身上抽，反正也不疼，林旭就没躲由着他老子抽。
“最近怎么样？”大领导抽两下就收手了，两手抱胸看着林旭，他说：“你那个头发是不是该打理打理，不长不短的，也忒难看了，不要跟我说你是忙到没有时间去理发了。”
大领导语气温和下来，他在说着一些日常琐事，关心林旭的近况，仿佛此刻他不再是沉稳威严的领导，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我觉得我头发挺好的。”林旭抬手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不长不短的不是正合适吗？”
“行吧，你觉得好就好。”大领导没有过多地纠结于林旭的头发，“那给我说说，你最近还好吧，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这是林家父子间难得一见的温情场面，倒不是因为他们羞于表达感情，只是两个人都忙，很少有时间坐下来好好听对方说话。
想了想，林旭觉得自己是有些话需要跟大领导倾诉。
“是有些问题。”林旭说。
“那就说说看。”大领导看着手表说，“我们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聊一会儿，原本是打算今天在W市待一天的，但是刚刚上面又给我安排了新的任务，半个小时之后我就得走了。”
林旭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早就习惯了大领导的工作性质，而且他现在也不是会抱怨家长不能多陪自己的年纪了。
“是这样的。”林旭一边组织语言一边说，“最近有个案子，虽然已经结案了，但我觉得还有很多疑点，我想要把案子查清楚，但是没有人站在我这边，大家都觉得是我多想了，甚至连死者的家属都不想追究，但是我就是觉得这个事情不清不楚的很不舒服，我想要把事情弄清楚，我想去查，哪怕要花一点时间花一点精力，哪怕最后真的像其他人说的那样，是我多事了，我也觉得无所谓，至少我查过了，事情清楚了我就心安了。”
“听起来你已经有了决定，你并不需要我的建议。”
“关于案子我确实是有自己的想法，但我想不通一些事情。”
“什么样的事情？”
林旭皱着眉头，纠结着该怎么样开口：“这个很难说清楚，这样的事情很麻烦，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就是......死者的家属不是普通人，他们不想让一些事情公之于众，所以，真的，真的有些麻烦。”
“你不是一向擅长让别人对你妥协吗？比如说服我和你妈，让我们同意你来当警察，当时你可是跟我们从大一就耗到大四毕业。”大领导笑，“我不觉得你是怕麻烦的人，既然心里已经认定了该查，那就去查。”
“我也没那个本事让所有人都对我妥协啊。”林旭苦笑。
“但你可以用事实说服他们。”
“唉。”林旭叹气，大概是在父亲面前比较放松，有些平常用来伪装自己的防备全都卸掉了，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在跟大领导抱怨：“我也没有那么天真，我知道这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我想当警察是因为看不惯那些，怎么说，那些丑陋的事情，我觉得世界上不该有那些东西的存在。
但是慢慢的，我也开始试着去想那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但是，始终有着一些，我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人和事，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的问题，但我就觉得不应该是那样，可是我却没办法改变他们。”
林旭他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还是那句话吧，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是我儿子，我相信你，虽然无法给你提供实质的帮助，但我在精神上永远支持你，你跟别人不一样，在其他人看来，这种不一样可能好也可能不好，但是在我这里，我永远以你为傲。”
“......谢谢。”
“不用谢，我也没帮你什么，你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罢了。”
林旭笑了：“是需要你这样的倾听者。”
“好了，既然你都问题解决了，那么我可以离开了。”大领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了，有空给你妈打个电话吧，她说你从来不联系她。”
“她隔三差五就跟我视频通话，哪里从来不联系了？”
“因为你从来不主动吧，所以她觉得你不在乎她。”
“这......真是。”林旭找不到话说，只好答应了下来，“行了行了，知道了。”
“你不要光嘴上答应，不然她又打电话来跟我抱怨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今天下班回去就打，行了吧。”
陈哲估计一直在观察着这边，大领导走后，他在第一时间遛进林旭的办公室。
“出去，我让你进来了吗？”
对林旭赶人的话陈哲充耳不闻，他一脸严肃地说：“老大，你爸这么大的官，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妈应该也不是普通人，为了避免我下次再被震惊，你要不要先告诉我你妈是什么领导？”
林旭看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我爸我妈早离婚了，因为觉得不合适，我妈现在常年在国外，没事儿一般不回来。”
“所以你妈是普通人吗？”
“除了是两三个跨国公司的老板，她确实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的。”
林旭云淡风轻的样子很气人，陈哲呵呵一声：“哦，再见吧富二代。”
林旭惊讶：“你怎么这个表情，刚刚说我是***的时候不是还想抱大腿来着吗？”
“刚才是觉得你很厉害，但是现在我觉得你好像有病，这是什么有钱人的游戏？你当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不好吗，家里有矿还这么想不通来当警察？”
“成为警察是我的理想，并不是所有有钱人都只想着花钱享受的，何况那也不是我的钱，要说我比其他人幸运的地方，就是我的父母都很尊重我，他们不会强迫接受他们的想法，也不会逼着我一定要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林旭解释道。
陈哲捂着耳朵说：“别说了，你是个富二代，这对我打击太大了，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