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外

　　林旭老早就到了办公室。

　　陈以南的家属会在今天过来，但是没说具体时间。

　　尸体被家属带走，一般都会马上火化，林旭不想让他们带走尸体。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应该就这么草草结案。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服家属，他确实没有找到强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有人杀了陈以南。

　　他的办公桌上东西摆放一贯的凌乱无序，但是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份尸检报告。

　　报告一共有好几页纸，“尸体检验”“分析说明”这样的标题下的内容林旭没心思再去细看，只是匆匆扫过，瞥到几次“大量饮酒”之类的字眼。

　　他直接翻到结论，那里只有短短几行字：死者疑似胃内容物吸入呼吸道致窒息死亡，死亡时间约为周六晚上十一点。

　　林旭看着“疑似”两个字出神，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他看着来人明显一愣，对方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抱歉没有敲门，我不知道林队你在。”姓许的法医走了进来，“我来交新的尸检报告，顺便拿回之前放在这里的那一份。”

　　林旭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却只是放到旁边没去看，“我正在看你昨天写的报告，有些问题想问你。”

　　“你不如先看一看我今天刚完成的这一份，也许看完就没有问题了。”

　　林旭习惯了许法医不讨人喜欢的说话方式，自动忽略了对方的话。

　　“我想问你，你的结论为什么要写‘疑似’，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怀疑，让你觉得陈以南不是呕吐物窒息而死的？”

　　“上一份报告用词不够严谨，在这一份里我已经更正了。”

　　“先不要管这份新的报告，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我要提前申明，那只是我个人判断，我一来经验不足，二来能力有限，所以我个人的意见不能当做尸检的结论。”许法医说，“我会怀疑的原因很简单，呕吐物并不多。”

　　林旭眉头一皱：“那天我提过，当时你好像说过，可能被大雨冲掉了。”

　　“就是说啊，林队慧眼如炬，一来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质，我当时还反驳您，实在是有眼无珠。”

　　许法医这马屁拍得乱七八糟，林旭听得很不耐烦：“说正事呢，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若是呕吐物吸入呼吸道中并堵塞呼吸道，进而导致窒息死亡的情况，死者的气管内应该有大量液体混合物，但是我解剖以后发现，死者体内的呕吐物很少，不足以让他窒息。”许法医说，“下雨确实能冲掉一些，但是只能冲掉他吐出来的东西，并不能冲掉他吸入气管内的那些。”

　　“死于窒息，但是呕吐物不足以造成窒息......那是什么夺走了他的呼吸？”林旭的手在下巴上摩挲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他激动地说：“他的衣服！尸体被衣服盖住了脸，然后下雨了，湿掉的衣服让他窒息而死，这样说得通吗？”

　　许法医想了想，微微点头说：“确实是有这个可能，据说有种叫水刑的邢罚，操作方式和你说的这样很相似，把犯人手脚绑住，脸部用毛巾盖住，然后不停地把水倒在犯人脸上，这样会让犯人产生窒息感。”

　　林旭眼睛一亮，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死因，却又听到许法医说了“但是”。

　　“但是这个刑罚一般是用来审问犯人的，这样的方式杀死人应该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而且毛巾跟衣服不同，死者脸上的衣服并不厚，哪怕湿透了也不可能马上造成窒息，而他是在十一点左右死亡，也就是下雨之后不久，所以这个死因跟呕吐物窒息一样存在疑点，对我而言，这不能够完全说服我。”

　　“如果旁边有人呢？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加快了窒息。”

　　说起专业的问题，许法医好像没有那么冷冰冰的了，他对林旭的问题这几个都很有耐心地回答：“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会死得很快，但是死者脸部会留下淤伤，口鼻部、嘴唇，都可能会留下轻微伤痕，而死者面部很干净，没有任何痕迹。”

　　“那么凶手是怎样杀死他的呢？”林旭闭起了眼睛喃喃自语。

　　许法医打断了他的沉思：“虽然我对呕吐物窒息存在疑问，但我不认为陈以南死于他杀。”

　　“你也觉得他的死是个意外？”

　　“不管其他，他为什么会躺在那里，或者他怎么去的九莲山这样的问题，但看死亡原因的话，他确实是死于意外，假如真的存在一个人，这个人也确实是想要杀死他，但从尸体检验的结果来看，并没有找到这个人对他动手的痕迹，我想这个人应该也不能够被称作为凶手。”

　　听完这些话，林旭沉下了脸，所有人都在告诉他死者死于意外，明明那么多可疑的问题摆在眼前，但是这些人拿着一份尸检报告就来跟他说，死者是意外死亡的，凶手是不存在的。

　　林旭整理了情绪，把这些想法压在心里，对许法医说：“对了，我麻烦你办的事情......你检查过死者的衣物了吗？”

　　“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他的衣服上有一点油渍，可能是吃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溅到的，还有一些被雨水冲淡的酒，可能是喝的时候滴上去的，也可能是他吐的时候沾到的，另外还发现了一点纸屑，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纸屑？”林旭又一副好像抓到了什么关键信息的表情。

　　许法医淡淡地笑了一下：“质量不好的纸会掉渣，死者在外面吃宵夜喝酒，用了这种纸之后不小心沾到了衣服上，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这样......”林旭没有让自己的失望表现得太明显，他点着头说：“多谢，辛苦了。”

　　许法医没有跟他客气，把这声谢谢接下了，没说“应该的”“不客气”这样的客套话。

　　“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过去了，之前那份报告我也带走吧。”

　　林旭没把报告给他：“你去吧，这东西就留在我这里好了。”

　　许法医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林旭：“那一份报告没有签字没有印章，如果案子还有什么问题，林队还是以新的这一份报告为准来做判断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