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随缘山庄出来,林旭立刻让陈哲打电话找开锁公司的人过来。
“老大,这样不太好吧,真的要这样吗?”陈哲一再向林旭确认,“我们要不要先跟上面说一声?”
“跟他们说了我们可能就查不了了。”
林旭想起了许法医的话,家属说今晚就要把尸体带走,显然是不想再查下去。虽然还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但是通知是从上面下来的,这就表示如果对方不愿意,林旭是不可能再查下去的。
“可是老大,你觉得车里面会有什么呢?”
林旭捏着下巴想了想,说:“我觉得车钥匙应该在里面。”
陈哲瞪大了眼睛:“咱们这么费力气就为了找把车钥匙?”
“也许还能找到另一个人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你是说凶手坐过死者的车?”
“我的直觉告诉我,是这样没错。”
陈哲难得地对他的队长翻了个白眼:“老大,你这话被李队听见,他不知道要怎么笑话你,你一个警察队长,竟然凭直觉冲动行事,要是给局长听见,你肯定会被臭骂一顿。”
林旭不以为意:“直觉怎么了?直觉也是警察的武器之一。”
“哟,老大你还看东野圭吾的小说呢?”
“我看看又能怎么了,这句话说的确实挺有道理的啊。”
两人闲扯的这会儿工夫,车门被打开了,正准备上前的林旭却愣住了。
“你带工具了吗?”林旭问陈哲。
陈哲诧异地看着他:“你车里不是有吗?我之前放的,不是跟你说过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在九莲山上因为这个我都没敢凑近了看,只敢拿手机远远地拍照。”
“我真的说过了啊。”陈哲很委屈。
林旭是不会承认自己对这种事情健忘又粗心的,他纯粹是拿人撒火气,一边戴着陈哲拿过来的手套一边说陈哲:“你说了没让我听见又有什么用?反正不都是你的错,少废话了,抓紧点快干活。”
一进入车里林旭便闻到了一股不太喜欢的味道,像是洗车的泡沫清洁剂残余的劣质香味,车身内外都很干净,大概不久前才去做过清洗保养。
车钥匙果然在,就大大方方地躺在驾驶员的位置上。林旭把手伸到驾驶位的坐垫上按了按,感觉有点凉。
“车里的指纹,有一个采集一个,不管有用没用,先收回去再说。”林旭吩咐陈哲道。
“明白了,一只蚊子也不能放过的程度,对吧?”
陈哲开始了他小心细致地工作,余光却瞥见林旭低着头在研究刹车和油门。
“老大你干什么呢?”
林旭头也没抬地说:“你采集指纹,我收集脚印。”
“不是,凭什么呀?”陈哲不太服气,“凭什么我在这里找蚊子,你去那儿研究大象?”
“因为你最细心,怎么样,这么说行吗?”林旭不走心地夸人,“不都是工作,什么蚊子大象的破比喻,你有可能在车里找到蚊子,可你看这车里能有大象吗?”
“所以你找到脚印了吗?”陈哲反问他。
沉默了几秒,林旭说:“没有。”
“开这种车的人,又不是天天上泥里踩,鞋子比你办公室地面都干净,怎么可能会有脚印,老大你怎么会出现这么低级的失误?”
“你得意什么?”林旭从下面爬出来,“我本来就没打算找车主的脚印,我找的是其他人的脚印。”
陈哲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那你找到了吗?”
林旭冷了他一眼:“刚刚不跟你说了没有吗?”
见林旭不爽了,陈哲反而高兴了,他手上工作没停,嘴上还“嘿嘿”地笑着。
林旭伸手敲他脑袋:“专心一点,车门窗、座位、靠背,还有仪表台,方向盘,档位杆,每一个角落都不能落下。”
看了看天色,林旭又说:“快一点,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先干活,有什么发现待会儿一起说。”
明确分工之后,林旭和陈哲开始不说话埋头干活,局长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工作正进行到一半。
局长原本口气还算正常,问清楚两人在做什么之后就发火了,直接吼人,让林旭带着陈哲赶紧回去,说这边的事情不用他们再管。
林旭冷着声音答应了,不过还是把车里彻底检查了一遍之后才走。
走之前林旭脱下了手套,再次把手按到驾驶位的坐垫上,想要确定他刚才的猜想。他摸了摸椅背的位置,又摸了摸副驾位的坐垫,然后把陈哲叫了过来。
陈哲已经把车里所有角落过了一遍,找到的指纹却没有几个,都集中在驾驶室附近。
“你把手套摘了,摸摸看,这椅子是不是潮的。”林旭说。
陈哲听话地把手放上去:“没有啊,我感觉挺正常的,就是稍微有点凉。”
“没有?”林旭再次把手放上去,又确认了一遍,用有些怀疑的眼神看着陈哲说:“可我摸着怎么就觉得它是湿的。”
“每个人对温度的感知都不一样,对湿度也一样的吧,这种程度对我来说就是干的。”
“你摸仔细一点,真的不是湿的?”
陈哲无奈地从上到下把驾驶位上的椅子摸了一遍,最后告诉林旭:“真的是干的。”
“你摸摸旁边那个。”
“这个也是干的。”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唔,之前那个摸起来有点凉。”
“那就是因为它还是湿的啊!”
“可我觉得它不湿啊......”
林旭要抓狂了,还想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局长办公室的电话。林旭不想接,直接把电话扔给了陈哲。
陈哲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喂,局长好......”
“老大,哦,我是说林队,他上卫生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啊,我们,我们在,在外面呢。”
“不不不,我们没有在查死者的车。”
“好的好的,马上回去。”
明明电话那边的人看不见,陈哲说话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点头哈腰,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林旭的时候都用的是双手奉上的姿势。
林旭笑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怕成这样,至于不至于啊?”
“这就是领导的威严啊,莫名其妙就让我心虚。”陈哲捂着胸口说,“真的是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走吧,再不回去,老虎要把咱们吃掉了。”
“老大,那这车钥匙怎么办?”
“带回去还给家属呗,反正都知道我们偷偷把车门给打开了,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让人家把车开走的时候省点事儿。”
林旭只是打算把车钥匙交出去的,没想到回到局里才把车停稳,他从跑车里拿出来的东西就被几个带着墨镜穿着西装的人半路截住,一声不吭地带走了。
林旭拿的时候也没管有用没用,全都装在一起,想着拿回来一件件慢慢查。从他这里拿东西的人跟他一样的想法,人家也没管他拿了什么,东西都在一起,他们就一起都搬走了。
林旭扯住其中一人正想发火,局长在旁边给他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林旭只能把火憋回去。
那几个人人走了之后,林旭跟着局长去了他的办公室。
“那些是什么人?把公安局当自己家一样,来去可真自由,东西想拿就拿,说都不用说一声?”
“嚷嚷什么。”局长嫌弃地看他一眼,“人家怎么没说,人家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也跟你说过了,你给我拿那么些东西回来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说让你不要管了吗?”
“死了人的大事,说不管就不管了吗?”
林旭实在是气。
他在车里发现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上面还插着两根吸管,林旭不是第一见这种东西,一眼认出了这是“溜冰”的工具。许法医说过,死者曾吸食毒品,这个东西正好证实了他的话。
他还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发现了一部手机,手机已经没电,无法开机,也不能立马查看什么有用的信息,林旭把它装起来准备带回来细查的。
这两件有着重要线索的物证,都被强行没收了。
“他是意外死亡,又不是被人谋杀的。”局长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明明还有很多疑点,凭什么现在就下结论,为什么不让继续查?”
“死因很清楚,哪里来的什么疑点?”
“比如他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有他明明是开车离开,为什么车最后又回到了山庄门口?”
“这些你都去查了?”局长笑着往椅背上一靠,“可是有什么用呢?法医尸检的结果已经证明了他死于呕吐物窒息,那就已经说明这个案件不存在凶手,没有凶手就不需要你去多事,明白吗?关键点不是他为什么会死在那里,关键的是他是自己死的,没有人杀了他,你去查的这些都是多余的,根本没有意义。”
“许法医告诉我他窒息而死的,不一定是呕吐物导致的窒息不是吗?”
“我告诉你的是林法医已经确定过的结果。”局长开始不悦,“这个事情已经有了结论,你不要再纠结在这些无所谓的小事之上了。”
“怎么会是无所谓的小事?”林旭两手拍在桌上,愤怒地跟局长对视,“死者前一天晚上在离九莲山,也就是发现尸体的地点七八公里的山庄里吃宵夜,十点半的时候他跟其他人说要先走,山庄的老板娘也在那个时间看见了他的车子离开,老板一家和跟他同行的人都能证明他没有再回去过,他死在了九莲山,而他的车却停了回去,这难道是‘无所谓的小事’吗?”
“我刚刚检查了他的车,驾驶位的坐垫和靠背都还是潮的,我怀疑有人在衣服被雨淋湿的情况下坐过那里,而死者在下雨之前就躺在了九莲山,这就说明开车回到佳客来山庄的人绝对不是死者。”
“他死在山上,他的车却被人开回去停在了山庄,不管中间发生了什么,可以肯定这其中一定有另外一个人动过他的车,而动过车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这并不是什么‘无所谓的小事’。”
局长有点无奈,看林旭的眼神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林旭,你很优秀,我很欣赏你的能力,但是你有时候实在是太较真了,你说坐垫是潮的,可是你能证明是雨水让它变潮的吗?水洒了,或者之前洗车了,这些解释都能说得通。”
“他确实在不久前洗过车。”林旭说,“但是旁边的座位和后排的座位都是干的,所以驾驶座位上的湿并不是洗车造成的,至于您说水洒出来的这种情况,如果他坐在位置上喝的水,那么水不会洒到椅背上去,如果他站着喝水,正常情况下水应该洒到地上去,他难道是故意把水洒到车里的吗?”
局长被他堵得没话说,一时涨红了脸:“你不要给我强词夺理胡搅蛮缠了,行,你硬要说有个凶手,硬要说把车开回去的那个人是凶手,你倒是给我说说,凶手既然在九莲山上杀了人,也没有人看见他,他完全可以直接从那里离开,他有什么理由要把车子开回山庄去,林大侦探,请你解决我的疑惑,凶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这确实是林旭没有想过的问题,他被问住了,一时间找不出语言来回答。
局长终于露出了满意地笑容,他走过去拍着林旭的肩膀:“行了行了,跑一天了回去休息吧,过一会儿家属要来领尸体,就不用你来了,查案你是好手,可要应付这些你还是比不上李阳啊。”
正被局长夸奖的李阳仿佛掐着时间一般敲开了局长办公室的门,时机卡得刚刚好:“局长,那边说有事,要明天才能过来了。”
“哦,那正好,看来我们都能下班了。”
死者家属来领死者的遗体,竟然连局长也要在场,林旭忍不住问了:“死的这个到底是什么人?”
局长没说话,李队则憋不住了,他等一个能嘲笑林旭的机会不知道等了多久。
“林队也不要光顾着查案,偶尔也分神看看新闻嘛,我听说刚刚人家来拿东西的时候,还差点跟人打起来,林队啊,虽说是年轻但也不能这么冲动啊,咱们市局差一点因为你把上头的人给得罪了。”
林旭懒得理他的阴阳怪气:“他到底是什么人?”
“死者陈以南,27岁,身高183CM,体重72KG,毕业于英国曼彻斯特大学,两年前回国。”
“所以呢?”林旭依然不明就里。
“林队,你真的要多看看新闻,多关心一下身边发生的事情才行啊。”李阳摇着头,假装神秘地靠近林旭,压低了声音说:“陈以南,是陈副市长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