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小陈的号码。林旭接通了电话,估计是旁边有别人不好说话,陈哲支支吾吾地告诉林旭又有人在河里看见了尸体,他现在正在赶过去。
“你先过来,让李队的人去那边。”
那边的地址跟九莲山正好在相反的方向,东西都让陈哲带着,所以林旭让他赶紧过来。
“老大,我现在已经在车上了,是......是去河边。”小伙子似乎很为难,“额,李队也在。”
林旭听懂了,陈哲这下是过不来了,“行,我知道了。”他说着就要挂电话。
“老大,许法医他们在另一辆车上,已经往你那边过去了,现在可能要到了,我,我本来是想......”
“知道了,你就先跟着李队去吧,其他的回来再说。”
李队大名李阳,虽然被叫李队其实只是个副队。
那队原来的队长升职调走了,队长职位空着队里最大的就是他,所以大家也都默认了这种叫法。其实每个人包括李阳自己心里都有数,这队长八成落不到他身上,否则老队长一走他就该上任,上面迟迟不肯决定就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换句话说也就是领导认为李阳不适合当这个队长。
李阳三十出头了,大了林旭将近6岁,资格比林旭老,职位却矮了林旭一级,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林旭当上队长以后这种不满更是到了极点,老是想方设法找茬。两支队伍平常独立行事,他不能也没资格把林旭怎么样,只是一有机会就逮着林旭手下的人使唤,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今天这样的情况,林旭猜也能猜出来大概是怎么回事儿。
林旭知道自己冒得太快,入职以来可以说节节高升,私下说闲话的人不少,所以除了办案他都尽量低调,跟这位李队他都是能避就避开。但有的人就是这样,越让着他他越来劲,之前的小打小闹不影响正事那就算了,这还是第一回没谱地在公事上作妖。
如果这样的情况下再容忍似乎会让对方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林旭想想,还是决定回去就给局长打个电话。
想事情正出神的这会儿工夫,其他人到了,林旭吩咐几句就让到一边。
老人的儿子还没有来,林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天。聊几句烟瘾犯了,他拿出烟来,顺手递过去一支,老人摆手拒绝了。
“早就戒啦,从我信菩萨开始我就不碰烟酒,不沾荤腥,要不是舍不下家人,我现在都已经出家了。”
林旭没有勉强他,自己把烟点了。
“您家就在这附近?”
老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林旭才想起刚刚老人给他指过方向,只是他没注意听。
“啊不是,您对这边应该很熟吧,我就是想问这附近有什么娱乐消遣的地方吗?”
“热闹的地方倒是没有,城里人除了上这儿来拜菩萨的,就是去我家那一片了,那边好几个山庄,我儿子也是干这个的,就是给人摘摘水果钓钓鱼,吃点农家菜,烤个烧烤之类的地方,不过也就周末人多一点。”
“那边离这里多远?”
“我经常走,快的时候四十分钟左右,走得悠闲一点,就一个小时不到的样子吧。”
老人家看上去精神不错,林旭估计他走路速度应该不会慢。
“今天是礼拜天吗?”林旭掏出手机确认,日期显示确实是星期天。
“啊对,今天还是周末,肯定是有客人来了,我儿子忙不过来了,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老人一边说一边提起东西要走,“要说城里人怪呢,有的怕晒太阳来得老早,摘点草莓就回去了,有些一来就坐那儿喝酒,喝到老晚不愿意回家。”
“您等一下,我让人送您回去,如果还有什么情况,请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林旭叫过来一个人,吩咐道:“你给老人家做个笔录,然后把他送回家,去那边问一下,有没有车子昨晚就停在那里一直没开走的。”
林旭顿了一下,接着说:“应该是辆好车,你一眼就能看出不普通的那种。”
被叫过来的人身材魁梧,不说话的时候显得有点木讷,他听了林旭的话点点头,即使心里不明白也没有问为什么,听从安排地带着老人走了。走的时候他想要帮老人提东西,老人把装着香纸和蜡烛的袋子抱在胸前,没让他帮。
林旭收回了视线。
这边的人正忙着,走掉了一个人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很快有人接着忙他刚刚在做的事。
套住尸体的衣服被解开了扣子,露出了脸,是个年轻人,看上去和林旭年纪差不多。死者半睁着眼,面容有些扭曲,口部鼻部都有一些呕吐物,解开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一些。
姓许的法医正在检查尸体,一丝不苟的样子看起来认真又严肃。
林旭平常和他接触不多,和局里另一位法医更熟悉一些,那位已经快退休了,是和林旭同姓的本家,相比沉默寡言的许法医,林旭觉得年长的林法医交流起来更轻松一些。
今天两处地方都出了事儿,林法医大概是被李队叫去负责另一边了。
跟李队不同,林旭不会因为许法医年轻就轻视他的能力,他平常不爱找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跟这位相处而已。就像现在,林旭站在一边听着许法医说话,想问什么却完全问不出口。
“角膜清亮,全身僵硬,背部形成尸斑出现且不会转移,推测死亡6-8个小时。”许法医的声音冷冰冰的,听起来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他语速很快,根本不管记录的人能不能把他说的都写下来。
“其他的,要尸检以后才能准确判断。”
许法医起身摘下口罩,旁边的人快速地把尸体装袋。林旭想凑过去说话,张口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许法医叫什么名字。
“那个......”
林旭声音很小,但是许法医还是听到了,他转头看着林旭,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林旭也没多纠结,叫人许法医有点奇怪,但是又想不起来名字,于是干脆就省掉了称呼:“有什么发现吗?”
“死者背部没有全湿,地面也是,有很小的一块地方是干的。”许法医淡淡地说。
“也就是说死者在下雨前就躺在了这里。”发现了有用的线索,林旭有些激动,“他那时候就死了?”
“只能说下雨之后他没有移动过。”
“现在能知道死亡原因吗?”
“死者平躺,鼻腔里有呕吐物,初步推测死因为呕吐物进入气管造成窒息。”
“呕吐物窒息?”林旭觉得奇怪,这与他原本的猜想不符,他连忙问那位法医:“可是呕吐物看起来不多,这种程度就会窒息吗?”
许法医突然不说话,林旭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许法医转身留给林旭一个背影。
“昨夜的雨不小,而且下了一整晚,如果不是因为衣服挡住,可能连被你嫌少的呕吐物都没有了,林队。”
许法医生气了,是因为林旭的那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质疑他的专业性,当事人林旭却没有察觉自己随口说出的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是什么感受,他觉得许法医有点莫名其妙,忍不住想果然是不好相处的人。
“我会尽快完成尸检,林队有什么问题看尸检报告吧。”连再问的机会都不给林旭,许法医直接上了车。
林旭只好拉过刚才给许法医做记录的那个人:“真的是呕吐物窒息而死的,不是中毒之类的?我的意思是,中毒也可能会呕吐......”
那位姑娘说:“一般来说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才会因为被呕吐物堵住呼吸而死亡,尸体确实是窒息死亡,暂时没有发现明显外伤,目前发现的种种看上去他就是醉酒猝死的,嘴唇、舌头和皮肤颜色都正常,不过有没有中毒这要等解剖之后才能告诉你。”
“他身上有手机或者证件之类的东西吗?”
“什么都没有。”
林旭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他其实很想这个不知身份的有钱男人就是死于呕吐物窒息,那样就说明这不是他杀,不存在凶手。但他心里像被异物梗住,他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说法,因为这个人死得实在怎么看都不像意外。
眼下也做不了什么,林旭爬上车给陈哲打了个电话。
“老大,我刚想给你打电话,我这边都完了,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林旭问。
“我们在西苑桥,刚把人从水里捞起来,听林法医说像是死了好几天的样子,还不知道从哪里落水的,也不知道在河里泡多久了,今早漂到桥边,被一家卖早点的老板看见了赶紧就报了警。”
“那回去说,我也准备回去了。”林旭刚想挂电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紧喊住要挂电话的陈哲。
“等一下!”林旭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拍照了吧?”
电话那边的人也放低了音量:“老大你想做什么?我该拍的全拍了,但是等一下要全部交给李队的。”
“我记得那相机可以把照片到你手机上,你都传过去。”
“被李队发现他会不高兴吧?”
“那你就不要给他发现,尽量传,能传多少传多少,我要尸体的照片,越多越好。”
挂了电话,林旭这才觉得自己刚刚脑子进水了,即使同一天发现的尸体,没有证据也不能联系到一起,他竟然脑子一热仅凭直觉就私自“并案”了。要陈哲弄来那边的照片,如果被李队发现,大概会以为他要插手那边的案件,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花来。
还是算了,林旭发了条短信过去让陈哲不用传了,等了半分钟没等到回复,他把手机扔在副驾座位上,开车走了。
下山的时候林旭碰到了几辆对头车,不知道那些人是否也是来给观音菩萨过生日的。虽然尸体周围区域暂时还封锁着,但尸体已经搬走,应该不会影响他们上山的心情。
林旭是无神论者,对他而言下跪只会为一件事,常言“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却是只跪父母,连扫墓上坟他都只鞠躬,被骂过好几次也没改过来,应该说就没想改过来。他不懂来拜佛的人是什么心理,像那个打电话报警的老人一样,大早赶过来, 因为觉得触了霉头就不愿意上山的行为他更是不明白。
而死者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年纪不大,看他的手表也不像是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人,绝不可能是是大爷那样虔诚的信徒,大晚上的来这边不可能是给菩萨过生日。他去那里会是自愿的吗?可是现场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他也不像是被人强行带到那里去的。
也许有的,但是已经被那场大雨冲掉了。
走完下山的路,从岔路过来一辆车正好挡在林旭前面,车速很慢,又不要脸地开在路中间,林旭烦躁地按了两下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