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

　　早上五点半，W市刑警队长林旭跟大部分W市市民一样还在香甜的睡梦之中，突兀的手机铃声把他吵醒。只让自己在黑暗之中迷糊了一秒钟，他伸手接通电话时声音里已经没有了睡意。

　　“陈哲，什么情况？”他冷静地问。

　　电话是从警局打来的，那边是林旭手下一个新人陈哲，昨夜正好轮值。陈哲刚来不久，林旭其实不比他大几岁，就跟着一起办过那么几次案，他对林旭的崇拜就堆积如山不可动摇了。

　　陈哲常跟着林旭，把林旭做事干脆利落的风格学了个七八分，平常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儿的人，这个时候却很懂分寸，多余的话也不说，只把事情最关键的信息告诉给林旭。

　　城郊九莲山，有个老人打电话报警说他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

　　光这两句话已经足够林旭了解了大致情况。

　　W城西边离市区大概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山，是林旭只需要十五分钟就能上下一个来回的高度，山上有九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形状好像盛开的莲花，因此得名九莲洞，本来无名的山也就被叫做了九莲山。山顶的寺庙依洞而建，名字也与洞同名。虽然地方不大，但存在已经有些年岁了，在很多W市民心中，那里的菩萨十分灵验，因此香火十分旺盛。每逢初一十五，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报警的是位老人，林旭估计也是赶早前去上香的人。

　　他一边交代陈哲把该准备的东西带好一边动作麻利地收拾自己，五分钟后，林旭已经在车上，准备出发前往九连山。

　　天还灰蒙蒙的，这个点路上几乎没有车，街头只有零星几个行人，车子靠在绿化带旁边等红灯的时候，林旭把车窗摇了下来。昨夜的一场雨下了很久，从十一点左右开始一直下到今早，快五点了才停。此时路面还没干透，空气里还有潮湿的泥土的味道，和着晨间的凉意扑面而来。

　　如果不是出事的话，林旭要再过半小时才会起床出门跑步。锻炼是一方面，还因为他喜欢早晨的空气，这会让他觉得心情舒畅。当然，那是在没有案子发生的情况之下。

　　查案不是简单容易的事，碰上那些案情曲折的，可能会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解决，期间还不一定能够顺利进行，想到这些心情就变得沉重。但查案到底是职责所在，林旭热爱警察这个职业，并不会对此产生抱怨。

　　林旭的家人一开始并不支持他从事这样的高危职业，他却坚持下来了。除暴安良这样的话听起来太虚太假，但林旭确实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的，哪怕听起来是有点傻的想法。他很享受自己在抓住罪犯那个时刻的感觉，那种成就感，好像是自己又消除了这世界的一点黑暗。

　　希望这次不会没有那么麻烦，他在心里想。

　　红灯开始闪烁，林旭放下了手刹。

　　六点还差五分，林旭第一个赶到现场。

　　报案的老人站在大路上，尸体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上山去的路还在尸体的后面，离着几十步的距离。

　　老人一见到有人就赶紧走过来。

　　“别再过去了啊，那里睡了个人的。”

　　“老人家，我是警察，我的同事们也正在过来，一会儿就到。”

　　“是警察同志啊。”老人把林旭上下打量一圈就信了林旭的话，“你来得还挺快的啊，我给你们打了电话之后就给我儿子也打了电话，他说来接我的，到现在还没有过来，我家就住在下面那......”

　　“您是怎么发现尸体的？”林旭打断了老人的话。

　　“我家在那边，今早我从那边走着过来的。”老人指了一个方向，“就那儿，天还没亮而且我眼睛又不好，远远只看见这路边有一团东西，我走近了才发现是个人躺着，喊他他也不会动，我就赶紧给你们打电话了。”

　　“您起这么早，是一大早过来烧香的吗？”

　　“是的是的，今天可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我特意起得老早赶过来，但现在去不了了，我碰见这样的事情还去见菩萨，菩萨会不喜欢的。”

　　“您来的时候附近有其他人吗？”

　　“从我家过来这一路都只有我一个人。”

　　林旭没再接着问，而是走向了那具尸体，老人见他往那边走，也跟了过去。

　　死者是男性，身材高大但却很瘦的样子，从林旭的角度可以看见他穿了黑色运动鞋，浅色牛仔裤。尸体仰躺在地上，旁边有些杂草，一眼看过去周围没有发现血迹，暂时无法确定死亡原因。而没有准备齐全，林旭不能够靠得太近检查，只能掏出手机拍了一张。

　　他注意到尸体脸上被衣服盖住，于是问：“您看到他时这衣服就这样？”

　　老人连忙点头：“那是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看脱了一半还穿着一半的，我发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您没有动过他吧？”

　　“没有没有，保护现场嘛，我在电视上看过的。”

　　“那您是怎么确定他已经死亡的？”

　　“哎呀，我喊过他了嘛，况且昨晚上那个雨一直下到今天早上的，哪个活人会这样在路上躺一晚上啊？就是酒鬼这酒也早该醒了。”

　　老人家说话语气自然，丝毫不见惊慌，一点也不像平常人见到尸体的反应，林旭有点诧异。

　　“大爷您好像一点也不害怕？”

　　“这有啥好怕的，先不说人没了除了一堆肉就什么也不剩下了，就算他......冤有头债有主，也找不到我这里来，菩萨都看着的。”老人很是坦荡，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山顶。

　　林旭抬头望去，山顶飘出阵阵白烟，应该是早课时间，隐隐能听到僧人们诵经的声音。老人见状也跟着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林旭听不懂他在念什么，也懒得去问，他想跟老人说死因还不能确定，还不能确定这就是一起案件，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他把目光移回了尸体身上。

　　他走近了一点，想要看清楚尸体的上半身。

　　这名男子身穿丹宁蓝长袖衬衫，衣服像被人从头顶提了一把，套住头盖住了脸只露出部分头发，腰腹部露出里面穿的白色T恤，上面有些泥点和杂草。林旭对衣服没什么研究，从这方面看不出什么来，但他认出了死者腕间的手表，来自于某个首字母为P的钟表品牌，死者所戴的不是普通的表。

　　林旭眉头微微皱起，右手不自觉地在自己下巴上摩挲，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那是他思考时候的习惯动作。

　　林旭从那块表上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那是作为警察灵敏的直觉，是从破获的很多起案件之中总结得出的经验，林旭心里有了方向，但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不过林旭还是没想通为什么死者会以那样的姿态躺在那里？衣服脱了一半，看起来却不像被暴力所致，因为纽扣都还完好。可如果是凶手做的，会这么温柔吗？凶手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