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日日要去诊治凌明月,但是生活却好像忽然宁静下来,公主府的日子向来安宁,慕云墨也只是每日同德亲公主一起用个午膳晚膳,陪着公主写写字绣绣花一类,很是安详。
晚间便有封江清带着来去为凌明月治伤,倒也还好,只是近来凌清对她的敌意似乎越来越重了,让人忽视都忽视不掉。
转眼之间便过去快半个月了,慕云墨也考虑着可以调整一下凌明月的施针疗程了,譬如换成是七天针灸一次,一来凌明月的毒每日排着已经去了大半了,剩下的更多的还是日常调理,二来宰相府想来也快有人该接她回去了,再来施针就没有那么便捷了。
白玉浴池里。凌明月薄唇呈现出殷红的颜色,映照着眉间的朱砂,显得越发妖冶动人,几缕青丝贴在脸上,修长的睫毛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当是好一副美人入浴的美景。
当然了除去身后如同是被银针扎成了刺猬一样。
凌明月将内气环绕腿部一圈,吐出一口黑血后,才慢慢睁开眼睛来,颜色朦胧的眼中迷茫散去,逐渐的清明开来,透出星辰般璀璨的清亮。
“现在,腿可还如第一次那样疼?”慕云墨问道。
“好多了已经,轻松多了。”凌明月偏头看向慕云墨,带着点点欢心。
慕云墨也是松口气,没砸了避世谷的招牌就好,也扬唇一笑,“你的腿本就不是天生的残疾,应该是当初被废了经脉,又加上三星海棠的毒性颇深的缘故,也刚巧,三星海棠的毒性堆积在了腿上,也更好排除。再加上,想来这些年不少大夫都告诫过你,要每日里按摩腿,所以你的腿的萎缩程度也并不严重,你可以试试这些天满满拄着拐杖试试走路了。”
慕云墨伸手又把上凌明月的脉,仔细地把了片刻,点点头,算是肯定自己方才的说话,“三星海棠的毒也去了有一半了,剩余的便不可着急,我给你换下药方就好,施针也可以稍稍停停了。”
凌明月的眉头微蹙,淡淡点了点头,心里头忽然涌现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那....那下一次施针是在什么时候?”
慕云墨起身,回头去收拾桌案上那些药材,“不出十天,我当是会再来一次,看吧,我也说不好。”
“嗯。”凌明月低声应了一声。
“三星海棠尚且好说。你的腿这不过是治疗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不断练习才是最关键的,也是更为痛苦磨人的,能不能彻底恢复好,就看你自己的了。”慕云墨笑着说道。
凌明月抿了抿唇,“多谢姑娘,姑娘救我这么多,还不知姑娘叫什么?”
慕云墨整理好桌案上的药材,走上前去查看凌明月身后的银针,听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怔,“你们江湖中人不是向来来无影去无踪,不在意这些姓名什么的吗?”
凌明月偏过头,迎着她的目光,“看来姑娘不是江湖中人了?”
慕云墨有些好笑,她这些日子以来装束什么的不是都很明显了么,慕云墨微微动了两根银针,“慕云墨。”
说完,慕云墨就要站起身来,却不知道是不是她往浴池里扔药材的时候,有那么一两枝扔在了浴池边上,恰好还沾了些水,方是站起身,脚下微微一滑,武功又是个半吊子的慕云墨就那么直愣愣一头栽进了浴池里。
只听“扑通”一声,凌明月伸手要去捞慕云墨的时候,慕云墨已经从水里钻了出来,面上是浓浓的愠怒之色,药汤已经浸湿了她红色的衣裙,夏日里薄薄的一层衣裙紧贴着凌明月玲珑有致的身躯,曲线必现。
本就晚上只用一根发簪绾起来的头发此刻已经散了开来,湿透了的,披在身后,慕云墨抬眼去看向那害她脚滑的药材,大有想将那药材碎尸万段的架势。
门外的人却是也听到合这个声音,便听得凌清焦急的声音,“师兄?怎么了?”
凌明月却是看着眼前的慕云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四处打量了一圈,看见水池边轮椅上还放着他的外衣,想要伸手拿过,递给慕云墨,身子微动,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站不起来,看着一边的外衣,微微垂下的眼眸闪过一抹苦涩。
门口却是渐渐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好像是门口的人没有得到回应,要推门进来。
慕云墨极其灵敏地赶快站起身,伸手拿过凌明月轮椅上的外衣,凌明月个子高。
“借用一下。”
说着,慕云墨伸手将那外衣披好在自己身上,将自己裹住,她浑身都湿透了,这个样子若是被人看见,着实不太好。
方是将外衣披好,门口的封江清和凌清已经是开门进了来,便看到慕云墨披散着湿透了的头发,身上还穿着凌明月的外衣,脸上还有这愠怒的红色,格外娇艳动人。
凌清看着慕云墨,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好像这几日压制的怒气也终于找到了出口,看着慕云墨便不忍有些厉声尖叫道,“你!怎么穿着我师兄的衣服!!!你们做了什么?!”
慕云墨只想对天翻个白眼,做什么?她里面还穿着自己的衣服呢,这是眼睛有问题吗?“我刚不小心脚滑,踩到浴池边湿了的药材了,只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周边又没有别的干衣物,我不过是借用一下,不要大惊小怪的。”
一边凌明月身边的小厮扶着凌明月,眼中也很是惊讶,他家公子素来不让别人动他东西,更不用说衣服这种贴身的私人用品了,素日在山庄里,更是都甚少让下人进自己的房间,更别说是自己的贴身衣服之类的了.....
封江清也走了上来,伸手将慕云墨有些还散在身前的湿了的头发拢到身后同那些头发一起去,伸手带着些内力,将慕云墨的头发都烘了干去。
慕云墨一时只顾着同凌清说话去了,不过更多想也是习惯了封江清这般的靠近,这般头发被烘干了,只低声道了句,“谢谢、”
封江清挑挑眉头,“要不要去换身衣服?”
“嗯?你王府里还有女装??”慕云墨有些好奇地问道。
便见到封江清的脸红了红,轻咳了两声,只道,“你换不换?”
慕云墨也只以为是哪个侍女的衣服,也不再去打趣封江清,现下这样总是不好的,便点点头,回头看向凌明月,“你再泡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便来给你拔针。”
见着凌明月点点头,慕云墨才同着封江清去厢房换了身衣服。
等换了衣服,慕云墨才发现这衣服出奇地完全合身,且这正红色也是她贯穿的颜色,曳地飞鸟描花长裙,分明更像是按着她的身量订制的。还有一边的蝶花吊穗银发簪,看着如同是宫里出来的一样。
慕云墨忽然想起锦娘曾同她说过的话,“小主子,这几日楚王爷在锦绣楼里可是订做了不少衣裳首饰,都是要锦娘悄悄送给小主子的,但是只怕是楚王爷没有想到锦娘就是小主子的人。”
嗯.....锦绣楼也算是她的吧....这东西也算是转了一圈,又回到她手里了,而且,依照锦绣楼要天价的规定,她这是能白白的赚多少银两,楚王府果然有钱。
这么想了一圈,慕云墨穿着身上的衣服却是分明有点心虚。
但是锦绣楼的手艺自然是不用说的。
端是看封江清眼里的惊艳就可以看出来,“还可以,你穿着可还合身?”
看着封江清微微期待和紧张的眼神,慕云墨手指弯了弯,“嗯,还行吧。好了好了,耽误这么久,该去拔针了。”
说着,慕云墨便抬脚往浴池走去,封江清眨眨眼睛,好笑地看着慕云墨,这是,害羞了?
慕云墨方是走到浴池的门口,便见着凌清哭哭啼啼从浴池里跑了出去,看到慕云墨还很是怨恨地瞪了慕云墨几眼。
慕云墨觉得自己有些无辜,进去替了凌明月拔了针,又好声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凌明月已经由小厮扶着坐在了轮椅上,看着慕云墨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这才低头看向手中的一枚 錾金玫瑰簪,“我一定会站起来的,慕云墨。”
掐算着时日,也是半个月将至,慕子月也该是要回来了。
说起来,慕子月去相国寺的时候,慕云墨派着青叶顺带着又去见了次相国国师,同相国国师去了封信,心中也大抵是她记忆中上一世这些年发生的无关痛痒的有些事情罢了,也好全了相国国师能掐会算的名头,不过至于这相国国师究竟能不能将这些事情利用好,就得看相国国师接下来的自己的造化了。
不过,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自然是让相国国师看紧了慕子月,慕子月那般生喝乌鸡血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着实是太妖异了些,若是妖法,自然该打断才是,不过慕云墨倒是并不太关心这件事,索性封江清已经知道了,这事关北疆,封江清定然是会派人盯紧了。
而相府里,这两日也是又出了个大喜事,就是四姨娘连翘也有喜了。
连翘这个人,还是极为聪明的,也能极快地分析清楚如今的利弊形势。现下东方妍先有了身孕,虽说东方府近来屡屡失利,但是到底还是一时三刻倒不了台的,就算慕远京再如何宠爱她,中间到底是隔了个慕子安,如今若是东方妍再拿肚子里这个 孩子说事,她不就是死路一条?端看上一世连翘的下场就迟到了。
这一世有慕云墨帮助了些,连翘就敢出手了,且连翘自然也不是个傻子,她若是拖得越久,自然风险也就越大。
发现连翘有了身孕的时候,连翘正是在陪着老夫人一起看账本,得了府医的回答,也是悄然一笑,“真是大喜事了,看来连翘上次说得真是对了,还是大小姐这个贵人有福气,妾身多同大小姐呆了几日,这就有了身孕了。”
府中能再添丁,老夫人自然也是极为欢喜的,“墨儿那丫头去公主府也有些时日了。”
言下之意就是很明显了,连翘扶着自己的肚子,“德亲公主这般留着大小姐,只怕也是生了气了,不然妾身去接大小姐回府?”
老夫人将手中的账本放到一边,“墨丫头也是有些失了分寸了,这一住这么久,岂不是让别人说宰相府的闲话?”
连翘抿抿嘴,小心翼翼地道,“那,现在该...?”
老夫人顿了顿,“子月也快回来了,墨丫头再不回来也说不过去了,还是让东方氏去吧,只说是我想念墨丫头了,想来我这个 祖辈,那丫头也不会拒绝。”
连翘点点头,应了声,手只扶着自己的肚子,眉眼弯弯。
这边里自然是欢喜的,东方妍得到这个消息,却是没有那么如意自得了。
东方妍本是喝着安胎药,闻言这个消息,手中的安胎药都差点砸了出去,“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站在东方妍身前的正是一个还背着药箱作一声大夫打扮的府医,“回禀夫人,确认无疑。”
东方妍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都是风尘出来的烟花女子了,这都能怀的上 ,可真是好福气!”连翘一直都是她监控着的,每次分明都差遣人送了汤药过去,如今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显然便是连翘私下里没有喝下那汤药,真是胆子大得很了。
东方妍看向那大夫,目光满满的阴鸷,“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很多话我也就不说了,你可知道什么好些的不被人发觉的堕胎的药方子?”
那大夫是自东方妍过门以来,就跟在身边的,跟着东方妍这么多年,早已经将这些门道摸了个透彻,当下便开始思索起来。
东方妍这才不屑一笑,继续喝着手中的安胎药,伸手缓缓扶着小肚子,似乎方才的怒气阴鸷半分都没存在过,她也不过是一个怀有身孕的慈母罢了。
而慕云墨这边里,倒是真的有人来接她了,只是不是东方妍本人,不过是东方妍身边的一个嬷嬷罢了。
那嬷嬷连公主府的大门都没有拍到,就让德亲公主派侍卫轰走了,回府后,那嬷嬷自然是对着东方妍前百般抱怨,只说慕云墨仗势欺人之类的。
老夫人听了之后,却是将东方妍给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东方妍也只作不在意,声称自己是怀有身孕,不便出门。
老夫人气愤之际,便将这件事转手甩回给了慕远京,慕远京也更是焦头烂额。
上次封沄衡和封江清去同皇上讲故事,讲到最后便是东方洋也取消了今年的科举资格,东方府最近也正是看着慕远京不舒服,皇上也是处处挑刺,据说德亲公主近来也是同皇上下过棋喝过茶的,听到老夫人这个消息,哪里还受得住,也跟着冷落了东方妍,亲自上门去接慕云墨。
只是慕远京还是没有见到德亲公主的面,只是得了句话,过两日自然会将慕云墨送回府就是。这下慕远京才算是稍稍安定了心。
转眼半月之期已到,慕子月这日里上午终于是回了府。
一朴素马车听在了宰相府的门口子,两个丫鬟扶着穿着素衣的慕子月走下马车来。
似乎是这半个月的苦修是真的起了很大的作用一般,慕子月身上的骄纵傲气竟是完全消失了,倒是剩余一种沉稳镇定的气质,不急不缓。
东方妍看到时候,便是脸上一喜,小心地扶着腰走上前,“月儿,终于是回来了,在相国寺可还好?”
慕子月看着东方妍微微一笑,“一切都好。”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慕子月分明就这么安静地站在这里,微笑着同东方妍说话,东方妍却总有种心中不踏实的感觉,似乎是这半个月不见,慕子月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东方妍还要开口,慕子月却已经将目光转向了远处而来的一顶富丽的软轿之上。那软轿身边还有四个侍卫抬着,轿子精致华丽。
那轿子在相府门口停了下来。
紧跟着便有两个清丽的丫头将帘子掀开来,慕云墨便缓缓从其间走了出来,说来,这轿子本该是德亲公主的亲用的轿子,慕云墨本想着坐着马车也就罢了,德亲公主却是非让慕云墨坐着这软轿回来,知道德亲公主也是一番好心,想为自己撑场子,慕云墨也就感念在心里。
慕云墨缓步而来,走到几人面前,“姨娘,二妹妹。”说着话,慕云墨却是看向东方妍身后的连翘,看着连翘面色红润,这才微微点点头,一笑。
东方妍站在一边,却只觉得一股恶气冲上心头,心下只觉得慕云墨这番就是故意的,这番同慕子月一对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往后让京中中的人如何看待慕子月。再一个,东方妍只觉得如今慕云墨的那些阴谋诡计都暴露了出来,此刻便是装都不去装往前那副母女情深的样子了,别开头,不去看慕云墨。
反倒是慕子月静静地看着慕云墨,忽而一笑,“大姐姐,半个月不见,可还好?”
慕云墨收回看着东方妍的目光,倒是有几分惊讶于慕子月还能如此平静地同她说话,“一切还好。二妹妹不知,二妹不在府上的这段时日,我也不在府上,因着去陪了德亲姨母,所以这才没能去看望二妹妹,本想着同二妹妹送点舒适些的衣服首饰之类的去,想了想,姨娘应该都准备好了,我便没有再多此一举。想来依照姨娘往日里疼二妹的样子,定然都准备好了的吧?”
慕子月一僵,看向一边的东方妍。
东方妍哪里有送什么东西去,这些日子专心安胎,且那些东西都是慕子月走之前就收拾好的,哪里需要再送一遍。
可是话虽然这么说,道理也是如此,偏生慕云墨这么说出来,便有几分是她的不是一样,东方妍瞪了一眼慕云墨,正想要开口辩解。
慕云墨便又同着慕子月柔声道,“想来是姨娘一时忘了,二妹妹也不要多想,姨娘如今怀有身孕,安胎最为要紧。”
慕子月顿时便转了目光,去看东方妍的肚子。
慕云墨颇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东方妍的肚子,转身同连翘进了相府。
这入了三伏天,府里又重新定制了衣服料子,屋里也都用上了冰桶。
虽说这定制衣服料子的时候,慕云墨不在府里,但是该有的倒是都有,慕云墨和连翘方是到了清欢院落下脚,南絮去端了些清凉的甜粥上来,便有守着院子的下人,将慕云墨的那一份衣裳送了上来。
倒是上好的云萝缎。
连翘看着在一边说道,“这可是上好的云萝缎,整个府里也就得了三匹,东方氏那里一匹,她给慕子月留了一匹,老夫人同你留了一匹,倒是极好的,老夫人倒也是还顾念着你。只是你在公主府住了那么久。老夫人似乎颇有些不满了。”
慕云墨倒是并不意外这个,打开一边的云萝缎,道,“祖母看起来是看重我,其实最看重的还是宰相府,我此番住这么久,难免有些人嚼舌根子,联合起上次德亲公主寿宴的事情,说是我在宰相府里受了委屈,公主来给我撑场子,这都是有辱相府名声的事情,祖母定然是生气,但是想来最近更多的当是开心吧?”
那云萝缎倒是当真是极为好看,方才是打开,便觉着那绸缎似乎是如水一般柔软细嫩,摸着也是细细滑滑,想来夏日里穿起来定然是极为清凉的。
一边的连翘笑道,“可不是,这府里一下子两个有身孕,老夫人和老爷都乐的不行了。这云萝缎当真是极好的,大小姐刚巧拿去做两件衣裳,夏日里也凉快。”
慕云墨笑着,“你若是喜欢,拿去做两件衣裳。”
连翘看着慕云墨打趣着摇摇头,“这就算了,大小姐若是 真想给我,日后多抬举我些,我自己也能挣一匹来。”
连翘倒是熟起来越发放地开了。
一边的南絮正是开着窗户,给这屋子通通风,晚间睡起来也凉快。
外面的阳光射进来,照在那云萝缎上,还有些许丝线泛出银光来,倒是好看,连翘正是感叹着。慕云墨伸手在那丝线上抚了两下,倒是觉出些什么不对来。
慕云墨微微蹙起眉头,拿起那云萝缎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便将那云萝缎卷起来放到了一遍。
连翘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可是哪里不对?”
慕云墨点点头,“这云萝缎放在一种药水里浸泡过,那药水有些特殊的作用。”
连翘一惊。
“这衣服泡过药水,会沾上些气味。这药水损伤肌理更有堕胎之效,若是贴身穿着,便是闺阁少女,日后也难以生育,且这香凶猛,几日内堕胎小产也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