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天连续不断的雨必不可少会带来一些灾害,尤其是京城和建安城, 京城与建安城本就相对来说,地势是相对较低的地方,许多农田已经遭到涝水灾害,京中的粮食价格也开始纷纷上涨,哪怕是陈粮。
可本来初夏时节的粮食就并不是特别多,有些贫民百姓家便是开始纷纷祈求这连绵不断的雨快些过去。
渐渐地,便是护城河也开始拦不住这汹涌积压的雨水,官兵们便是着急忙慌地给那护城河加修,那护城河的堤坝便是看着整日里都是颤颤巍巍地。然而,这些事情却是那些达官贵人们朝廷百官都不知道的。
但是,这洪涝灾害的影响却是极快的就显露出来了,那些百姓养着的生擒家畜便是很快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了,粮食也是渐渐地开始断绝了,尤其是加上慕云墨刻意少售卖了大批的粮食,很快,也是有着百姓饿死的情况出现了。
而官府的赈灾也是犹如螳臂当车,这些年国库本就不是特别充实,剥下来的银子经过层层官员的克扣,到了百姓的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这日里,青叶向着慕云墨汇报最近的形势说道,“小姐,京城北部的水库还有建安城的水库已经开始溢水,皇上任命了楚王爷和荣王爷前去治水,一人分治一边,慕子安这几日也跟着去了。”
青叶到底是会些武功,平日里也更多会接触市井中人,又是锦衣卫出身,惯是会打听这些消息的,再加上锦娘和封江清不时遣人来,倒是纵然是外面大雨纷纷,这清欢院里对外界的消息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雨水越积越多,不少百姓纷纷上涌,官府也是拿不出什么钱财来,饥饿的流民不得已之下便开始四处打劫富贵人家,便是不少粮店都关起了大门。
慕云墨本来还是斜依在图软塌上看书,南絮立在一侧,青叶正说着这两日京城中的刘敏情况越发严重了,这几日京城看着平静,实际上皇帝才是心情不佳,文武百官每日上朝也是战战兢兢,有清正廉明一心为民的大臣便提出开仓放粮,结果却是换回皇帝更加不善的脸色,国库早就空空如也,这哪里拿的出那么多的钱财。
便是宰相府这几日每日里,都只得是清粥淡饭了,显然也是粮食不足了的缘故。
慕云墨唇角微勾,看向一边这些日子沉稳了不少的南絮,心中明了,南絮也是在成长,“南絮,我让你准备的男装可都准备好了?”
南絮点点头,这几日慕云墨让她准备了合身的三套男装。
慕云墨微勾唇角,“去拿来,准备换上,我们出去办些事情。”慕云墨看了看窗外正是小雨的适合。
南絮面上微微一喜,忙不迭的去准备了。
这日下午里,京城中忽然有人搭起了棚子,又开始发粮食卖粮食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朝廷早已经是有心无力,许多粮店也都是早就没了屯粮,都让那些个大家富贵人家给买走了,只剩余些够自己吃的。忽热出现这么一家,百姓与流民们自然是喜不自胜欣喜若狂,纷纷奔走相告。
这正是避世谷门下的一处小粮店,前不久在锦娘的吩咐下,屯了不知道多少余粮,今早又得了消息,这才开门售卖粮食。
说来这粮店倒也是直接,丝毫没有隐藏的意思,直接便叫“避世粮店”,不像锦绣楼,是隐匿在暗处的避世谷的铺子。
这粮店刚是开张,门口就围了一圈圈的百姓,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这店铺的当家人,在门口大声道,“这是我们避世谷小主子体贴百姓,特意售卖的粮食。为了人人皆有,每日里每人只允许买一斗,且价格不变,同各位百姓寻常买的粮食都是一个价格!”
但是,若是仅仅如此便没有意思了,店铺内偏堂本是坐着的一个白衣男子,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听着外面的那店铺的掌柜又喊道,“还有一条,凡是达官贵人富贵之家前来小店买粮,小主子皆有吩咐,价格一律翻二十番!”
这话方才是一落地,周遭的百姓先是一惊,紧接着便是欢呼雀跃起来,如此价格高了,自然会有些人不来买。
这些日子水灾成患,粮食的问题百姓们心中都是有了数的,几乎是每一个人都在担心 着今后这一年的粮食,不用想,他们也知道,这些粮店一定会借此机会哄抬价格。
但是即便是哄抬价格,他们也不得不买,还有更加让他们担心的是,便是如今,说不定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
所以当百姓们听说粮食依旧是原来的价格之时,心中便已经不禁禁是欢喜那么简单,更是乐开了花儿,但是避世粮铺却有规定,一人一次够买的粮食,不能超过一斗,即便是这样,前来买粮食的人也不敢有丝毫异议,现在这个时候没有涨价,就已经可以说是活菩萨了,他们哪里还能奢求别的呢。
更有些稍微有些见识的百姓,便开始同别人款款而谈起这避世谷了,什么避世谷本就是个隐世大家族,避世谷的医术天下第一,避世谷的人都是心地善良悬壶济世啦之类的,不管是真是假,都是些好话就是了。
掌柜的已经说完了话,内堂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弹了弹自己一副下摆上的灰尘,从容优雅地走到门口来,“还望诸位百姓都能严格按照避世谷的规矩来。”
掌柜的见着那男子,便一躬身,“小主子。”
男子点点头,看向已经安静下来的百姓,微微一笑,“此番天灾人祸让人措手不及,避世谷能拿出来的粮食也不多,这般规矩也是为了大家好。”
百姓们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且这些条例也是真真切切为着他们着想,他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看着这白衣男子有些惊奇,这白衣男子看着也不过是个少年模样,面戴白色面具,只露出精致的下颚,一双眸子冰凉如霜,深邃清凉。
还有个布衣青年激动地大喊道,“多谢公子!不知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日后还是要我们多多报答才是!”
这么一说,便有不少百姓跟着起哄。
白衣男子挑挑眉头,“在下避世谷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个师兄,诸位若是不介意,便唤我声“二公子”就是。”
这便是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了,百姓们倒是也并不在意 ,只当这是寻常行走江湖的侠士的些许怪癖罢了。
这白衣男子简单说了几句,便站到了一边,看着外面已经开始售卖粮食,眯了眯眼睛,一边还有两个青衣的侍从,一个冷漠,一个还有些局促不安,都是陌生的面孔。
白衣男子看了看那局促不安的,眼里闪出些促狭来,“南絮,可是不习惯?”
“小....公子,南絮都不知道这些...”南絮也是显然是脸上抹了些什么的,若是不熟悉的人,定然认不出这是南絮。
白衣男子正是慕云墨,慕云墨叹口气,“京中危险之事实在太多,原先我倒是想着护好你们就是了,后来我发现,你们当也还是该学会自保,再者,寻一个相信的人,可是没那么简单的。”
南絮睁大了眼睛,看着慕云墨,面上的局促不安淡去了不少,“公子!南絮会努力的!”
慕云墨点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粮食正是买的火热,便是忽然出现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粮铺的掌柜便也都按照自己所说的提高了粮食的价格,翻了二十番,没有一点含糊。
当时全场安静,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的见。以往的商人,都只知道吸取他们百姓的血汗钱,转而去讨好那些达官贵人,面对这次的天灾,不少粮店还是趁火打劫了一番的,可这避世粮铺的东家避世谷是在的的确确得护着他们百姓啊,是这般明目张胆单的维护啊。
一时之间,那些百姓流民看着那个白衣少年,都有些默然无言,有些感性地便是眼睛酸涩,热泪盈眶,激动地无以复加。不过多时,便有百姓纷纷咋咋讨论起来,“日后我只来避世粮铺买粮食!”“何止啊,凡是日后所需要的东西,我都要去避世谷门下的铺子!”“真是活菩萨啊活菩萨!”
慕云墨看着眼前的场景,虽然心中早就已经有了预料,但是亲眼见到到底是不一样的。今日这一遭,这些百姓也不过是顺带着的收获效益,但是如今看来,倒还有后福无穷了。慕云墨虽然也自认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这般看着百姓们的神色,心里也不禁是软了下俩、
可是除了这种种感激的声音之外,还有听了这个消息前来买粮食的达官贵族的愤怒,他们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还敢有明目张胆敢敲这贵族的竹杠的店铺。
足足五十番的价钱啊!这达官贵族家里若是也就那么一家几口也就罢了,但是这般的大家族里,最少也是几十口人,更多的是上百人,这一天要吃的粮食,那可是不少的。
不少达官贵人家的管家便开始郁郁不平起来。
便有一个看着稳重的管家上前来,道,“二公子此番可是不妥吧,这得罪了这么多达官贵人,终究也是与二公子的未来有所阻碍的。”这话看着是善意的劝阻,这细细听起来,倒是都是威胁。
二公子的露在外的眼睛露出一个诡谲的弧度,“哦?那不妨这位管家说所,你是哪家的?”
那管家听着二公子很是明显的有些轻蔑的话,眸子也沉了沉,“在下是宰相府的管家,当今宰相府幕府。”
倒是还说了两遍宰相府,想来也是想震慑震慑二公子吧。
慕云墨面具下的才唇角不屑地勾了勾,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宰相府的管家,这可是深得东方妍信任的管家,正是因为知道,所以这才亲自来问,而不是让掌柜的出面了不是,这可是给够面子了吧。
而此刻的她,是避世谷的小主子,是二公子,就连南絮都是稍作装扮了的,任谁也想不到,她会是宰相府的大小姐,所以,她也无需要去顾忌去压抑。
二公子伸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颇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我还当是哪家呢,原来是宰相府啊?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这前两天不是才出了个妖魔鬼怪的二小姐,怎么,你们那二小姐可是去寺庙里了?如此倒是也难怪了,那二小姐前不久还被德亲公主的猫给抓了,想来就是那猫看出了二小姐的原型了吧!”
周遭的百姓顿时大笑出声,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那宰相府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那宰相府的管家脸色顿时便一阵青一阵白了,“二公子可要口下留德。”
“我?难不成本公子哪里说错了?这位管家,本公子可要好生提醒你,赶紧给我滚,顺便回去转告你们那个宰相,这宰相府的生意,本公子还偏偏就不做了!” 慕云墨朗声开口道,语气很是坚定,冰凉的眸子透出冷光来。
根据慕云墨这几日所看,还有青叶所调查出来的。这宰相府里只怕也是没有什么粮食了,宰相府门下的店铺里也没有什么买粮食的,唯一的一个还前不久已经被锦娘都买了下来,她倒是要看看,这宰相府怎么撑过去?会不会也会有要来求她的时候!
那管家一甩衣袖,“无知狂妄!”
慕云墨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无知?狂妄?那也总比上一世被宰相府这个吃骨头不吐渣的一家人给害死的好。
“继续售卖粮食!”慕云墨镇定开口道,声音不大,微微夹杂了些内力,众位百姓倒是也都听得清楚,都很是自觉地排好队伍,不添乱。有的还想要多给些戚安,都被掌柜的好好地退了回来,百姓们看着慕云墨的眼神都充满了感动。
而在人群中还有些的达官贵人家的管家之类的前来买粮食的人,则是默默地退了出去,看着方才的样子,就是宰相府都不讨好,且如今价格猛然翻了五十番,他们也不好贸然做主,总归还是先回去请示一下各家的主子比较好。
慕云墨看着那些人离开,眼角又扬了扬,嘴边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这一出好戏可是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那宰相府的管家也是很快就回了宰相府,将方才事情的会经过,悉数都说给了慕远京听。大厅里,几位夫人都还在,除了向来不怎么活跃的大夫人。听着那管家的回报,众人都有些变了脸色。
就是慕远京的脸色也出现了怒气,握着茶杯的力道都忍不住大了些。
慕远京做宰相也是有些年头了,且慕远京生性狡猾,还算是适合做官的,这么多年宰相的位置也都做的很是稳当,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除了皇上那么几个人,何人曾对他甩过什么脸色看,且听描述,那位二公子,也不过还是个小兔崽子,竟就如此藐视他宰相府的威严。
“老爷,那可是五十番,宰相府里又人口众多,那不是明摆着是抢劫呢吗?而且,那二公子还说起,宰相府的二小姐.......”管家说到这里,便也不再说下去,只是那神情已经是明显说明了一切。
东方妍便是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真是放肆!”慕子月已经是只等着天气晴朗,山路好走,便要被送去寺庙里了,东方妍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好,偏生又寻不出什么解决之法,她到底是不能去挑衅一国国师的话。
这段时间,慕子月也是愁云笼罩,她整日里陪着慕子月只觉得心情难受,已经是心中的一块疤痕,如今就这么被揭穿,实在是不好受。
“那粮铺到底是个什么背景!竟然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同京城所有的达官贵族作对,他就不怕引火自焚吗?”东方妍眉目都含出了几分凌厉。
东方妍这个深闺妇人不知道,慕远京还是知道的,“这粮铺背后是避世谷,活死人肉白骨,便是皇上都是百般以礼相待。”
这原也是没错,皇上原先是年轻时同老谷主也就是慕云墨的师父有些交情的,老谷主也会每年来给皇上把个脉什么的。
而上一世,因着慕云墨在中间的缘故,才让封白华知道不少其中的消息,寻了些歪门邪道,来陷害避世谷,还害死了老谷主,又在老谷主能来最后一见皇上之前,杀了老谷主,至此避世谷便彻底没落了下去。
二夫人皱紧了眉头,本是有些刻薄的脸颊越发有些尖酸起来,“这可如何是好?府中也已经用了好些天的清粥了。只怕是马上......”最后虽然没说完,但是无论是谁一听,便也能听得出这话后面的内容。
这么偌大一个宰相府,就是主子都开始用起清粥了,不要说那些下人们都在吃什么了。
慕远京抿了口茶,这般也是没有选择,“粮食还是要买,贵就贵了些,府中这么些年该是 有不少盈余才是。”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能够先保住相府里有粮食。
那管家却是脸色忽然有些难堪了,“可是...方才那店铺二公子说了,不再做宰相府的事情。”知道自己这是惹了大祸了,管家“砰”地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
慕远京眸子一凛,伸手将茶杯砸在那管家一边的地上,茶杯顿时碎成满地的碎片,“混账废物东西,现下京城里,很明显,只有避世粮铺尚有余粮,你却将那粮铺的东家得罪成这个样子,还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莫不是看不下去宰相府不成?还是你这个管家当腻歪了!”
那管家一听得最后一句话,便有些怂地看向了东方妍,投去求助的目光,这一切都被慕远京收在眼底。
慕远京瞟了一眼东方妍,显然也是有些迁怒了,这也怨不得别的,还是这前两天东方妍才吹了枕边风,求着慕远京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些好话,才拿回掌家之权,如今转眼就又出这么个篓子,东方妍也是有些胸短气闷了。
半晌没有说话的连翘这才动了动,清声道,“老爷别生气,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那二公子出身避世谷,想来也该是个明事理的人,今日定然是这奴才不小心说错话了,才惹得二公子不快。连翘以为,不妨老爷明日去走一遭,如今时机这般,也只能如此了。只可惜连翘不过是出身风尘,不然定然会上刀山下火海,也想替老爷分忧解劳。”
慕远京看着连翘,连翘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眸子里还透着温柔的关心。慕远京自己便也忍不住缓和了些神色,刚要说什么。
便听得二夫人道,“可是老爷是堂堂一朝宰相,如何能这般就纡尊降贵前去?”
东方妍也是点点头,显然很赞同这个说法。
连翘咬了咬下唇,“是连翘思虑不周了,可是我们都是妇道人家,见那二公子不甚合适。”
说到这里,二夫人忽然亮了眼睛,“不如让大公子前去?”
这倒是个好方法,只是慕子安此刻正是随着封白华在建安城里治水。
慕远京忽然道,“罢了。去拟一份拜帖,明日里我去会会那二公子就是。”
从正厅前路过的一身红衣百蝶裙的慕云墨听到这句话眨了眨眼睛,看来这宰相还是很知道识时务的。慕云墨也没有多留,稍稍顿了顿脚步,便还是往着自己的院子去了,她心中倒是还期待着,明日里怎么看看慕远京吃瘪的样子的。
也是因着今日的这一遭,宰相府的管家也正式宣布换了人,这个管家让慕远京这么生气了一番,肯定是做到头了的。
本来那管家还以为自己被辞退了,倒是还侥幸着想着自己也算是平民百姓了,可以去避世粮铺按着平常的价格买粮食 ,也不会被饿死,却是被慕远京看出了想法,将那管家赶去了京城京郊的庄子里当个最低等的下人,连翘在一边看着便不由觉得心寒。
但是也亏了如此一来,相府新上任的管家是原先的副管家,是连翘原先当家时候暗地里收服的一个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