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水汽的背后是青天白日,然陈恸却仍旧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个世界有很多的奇妙与不同,更多的是险恶。眼前所见,未必真实,是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世间有虚幻莫测,有险恶难辨,纵然眼前所见如真实,却也未必就是真实。
陈恸仍旧在犹豫,纵然口中干咳难耐,身体亦疲倦到了极点,却仍旧保持着应该有的警惕。
他缓缓靠近,尝试着看向这奔腾的长河。
浑黄的河水波涛汹涌,似是十分污浊,却又如此清澈。只待得靠近几分,陈恸瞳孔忽的一缩。
他清楚的见到了河底有诡异的尸体随着河水不断飘荡,上下起伏之间,却始终无法浮上来。那些尸体,包裹着黑色的蚕茧一般的东西,有的已经被完全包裹,有的只露出半个头颅,一只只黄色的虫子趴在他们的身上,不断的吐出一道又一道漆黑的丝线。
那不是蚕,绝对不是。
陈恸看得头皮发麻,亦忍不住后退几分,再也不敢靠近这黄色的长河。
然长河的对面,那朦胧水汽之间,青天白日的景象又那么的让人心中向往。过了这河,也许就是出路,也许就能够离开吞天禁地...
他心中犹豫不决,纵然有狠劲,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随意冒险。
水汽飘荡,河水流淌,那犹若飘渺而难寻的场景就在前方,亦在眼前。只需要尝试,踏过这条黄色的长河,就能够摆脱如今的困境...河面并不宽,只需要轻轻一跃,便能够轻松的落在对面。
一旦跨过这条河,就是生路...
这般想法方才升起,便如魔音一般不断的暗示着他,渐渐淹没了他的理智。
陈恸终究还是又靠近了几分。
河水下,那些尸体,还在起伏飘荡...
一步,又一步...
陈恸咬着牙关,不断的告诉自己,只需要跨过这条河,就能踏上生路,就能离开这个充满了诡异与危险的地方。这种安慰,不断的在心中回荡,不断的在脑海中回荡,便连清晰可见的危险都彻底忽略。
他尝试着来到岸边,哪怕已经见到有许多黄色的虫子来到附近,正在等待着他的落水,却仍旧在向前走。
跳过去...
这样的声音,不断回荡...
“跳吧,跳啊,赶紧跳过去吧!跳过去,就是生路!”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清晰。
陈恸面上忽的一白,命渊间那乌黑的大棒忽的荡起大片乌光,将其整个身体都充斥,亦破开身体表面将周围的一切都淹没。这一方天地,像是陷入漆黑的海洋,那一道道玄妙的光彩在其中不断流动。
尖锐的声音,刺耳的惨嚎,像是要撕裂人的耳膜一般,猛地响起。
陈恸身子一颤,方才幡然醒悟,连忙后退出去。
他清楚的见到,亦清楚的看到,就是那些黄色的虫子,在乌光之中不断的惨嚎,不断的尖叫。而先前那般仿佛在心底回荡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的声音,却根本并非自己的心声,而是眼前这个黄色的怪虫不知如何潜入他的内心,诱惑他踏入其中。
这黄色的长河,何等危险。
那黄色的虫子,蛊惑人心。
陈恸再也不敢在此处停留,只爬起来的时候,乌光荡漾,将那长河上的水汽都冲散。
对面,又哪是什么青天白日,分明满布着深渊一般的大坑,其中有血红的光芒不断浮动,亦有炽热的蒸汽不断吞吐。不说能否跨过此般长河,纵然真的能够跳过去,也绝对是由一险地进入另一险地。
那些闪烁着血光的大坑,喷吐的热气,说不得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该死的,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陈恸咬着牙后退,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这个地方,再不能停留。
他也不敢继续留在这里,转身就逃。
事到如今,陈恸也终于想明白,是自己真的选错了方向。这个方向,并不是离开吞天禁地的方向,反而只是更加的深入。然如今未行多远,便已经遇到如此诡异之事,若继续深入其中,说不得还有什么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
前线的风水之术,在这个世界,却再难起到什么作用。
他一路飞奔,不断逃亡,亦将那乌黑的大棒取出,以体内残存不多的血气催动其不断荡漾乌光。
跑出去许久,知道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而不得不停下。然抬头再看,眼前却分明不是他原本来时的路,而不是为何已经到了一片绿洲之前。那一座青山如同笔直的剑刃一般刺天而起,其上绿树红花,一派生机勃勃之象。然山下,有十里黑树林,深沉狰狞,仿若群魔乱舞般的枝桠交错林立,莫名气机要杀人一般。
“物极必反...”
陈恸只看一眼,便已经能够断定此间地势。
他不知这山如何,也不知这气机如何,然此般荒芜之地,四处都充斥着凶险与死亡,却在这里出现了蓬勃生机。言道阳极生阴,阴极生阳,是生死轮回之下,生为死,死亦为生。
眼前之地,便是所谓物极必反,于死亡之中孕育生机...
然这般地势,究竟是善是恶,难以揣测。按照陈恸所学来看,理当是生路。而于此间更像是阴极生阳之地,是黑暗与死亡中的一点光明,意味着生机。但这个世界与地球却有着太多的不同,更加的难以揣测,也更加的难以把握,纵然是阴极生阳之地,却也未必就是善地。
或者说,这吞天古洞禁地之中,又怎么可能存在善地!
陈恸越发觉得诡异,尤其是那十里黑树林,怎么看,都像是杀人的地方。
但其中究竟有什么凶险,又如何杀人,陈恸无法得知。
抬头所见青山入得云端,是将此间沉闷都以凌厉之态刺破。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遁去其一,是万事万物都有一线生机...难不成,这吞天古洞禁地死亡遍布,无有生机,才会出现了这一条生路?”
陈恸仔细回想曾经所学,然要以曾经的知识来解释这个世界的所见,却未免力有所不及。
黑风吹来,寒意入骨。
陈恸又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身体越发的疲倦与沉重,是几乎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伤势越来越重,若再无法安稳下来,说不得真的会因为体内的伤势牵连而死。
然他心中明白,却又找不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这吞天古洞禁地,四处都有莫名杀机,纵然曾经学过的浅显风水之术也只能起到微末的作用,却根本无法让他避过所有危险。茫然冲撞只能死得更快,便如之前所遇那浑黄长河,若不是大棒忽的显露气息将他惊醒,说不得现在他也是那河底被蚕丝包裹的尸体之一。
四面荒凉,黑风呼嚎。
陈恸心中仍旧在犹豫,不知自己是否应该冒险去那山上搏一搏。
有言说万事万物皆有一线生机,然生机难寻,谁又能知道这山峦是否真的便是此地的一线生机。何况山脚下有十里黑树林,其中更有莫名森然笼罩。若那青山真的是生机,那这黑树林便是绝对的死地。
万事万物总有相随,没有什么是能够轻而易举便得到的。
黑风又起呼嚎之声,此间冰寒更冷了几分。
陈恸倒吸了几口凉气,体内伤势又因此般被触动,禁不住内腑的疼痛几乎低吼出声。到如此境地,任何选择都已经由不得他,若不能冒险,便只有在这里等死。
拼搏,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他最终决定还是进去一试,至少那漆黑的大棒说不得会再度显威,将莫名杀机破碎,引他安全登上青山。
阴极生阳,物极必反,此间黑风席卷而过,漆黑的枝桠轻轻摇晃,有莫名的黑气缠绕笼罩在此间。
陈恸手中持着大棒,小心翼翼前进,终究还是一步踏入了这十里黑树林中。然肉眼所见,一切都不过平淡无奇,这黑树,亦不过如同烧焦的枯树一般毫无生机,纵然模样如何狰狞,却也没有任何异样。
风起此间,缠绕不休,似是困锁其中无法逃脱,而自四面八方吹来。
他眯起眼睛,抬头看向那青山。
已经走了许久,却仍旧未曾见到靠近那青山分毫。明明就在眼前,却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到那山中,也无法穿过这不过区区十里之广的黑树林。
漆黑的枝桠摇晃,莫名的气机流转。
一步又一步,大棒担任着拐杖,小心翼翼的前行。
然无论多久,无论怎么走,那山,仍旧在远处。
回头看,后方却已经见不到出路,前方亦仿佛没有尽头。抬眼所见,四周始终不过漆黑的树林,那狰狞的模样,奇形怪状,仿佛无数的妖魔鬼怪在肆意的狂舞。
风声如鬼嚎。
“该死,难道被困在这里了?!”
陈恸咬着牙,越发觉得内腑疼痛难忍,是伤势再度被引动。
然此间,却只有黑风罢了。
幽幽呼嚎,鬼哭凄凄,枝桠摇晃撩人心中恐惧。黑暗的潮水,升腾的诡雾,默默的,缓缓的,将这十里黑树林掩盖,笼罩。
向非身历其境,恶能穷其边崖,指其归宿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