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柳树精

　　“今日，会如何？”

　　陈恸挑了一下眉毛。

　　这乌鸦老道与扈娘子的关系想来匪浅，看他模样，分明是扈娘子已经将所有一切都告知了眼前的老人。

　　那狐族侍女所言，乌鸦老道于扈娘子而言，相当于护道者的存在。护道者究竟是什么，陈恸并不了解，但若是按照地球上的理念来想，应当是庇护扈娘子的存在。

　　“会如何，难道你不知？”

　　乌鸦老道好笑的看了陈恸一眼，面上露出些许异样。

　　“小狐狸身为大妖后人，自来眼界极高，本道还以为她有朝一日会选定我妖族的几位年轻俊杰之一，却不想竟是被你突然出现的小子拔了头筹。本道知你心中有伤，是对过往的一切都放之不下，然过往的一切只是烟云，故人逝去也就再难归来。如今良人在此，对你痴心不改，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难道真的是因为妖人有别的陈旧观念不成？”

　　“妖人有别？”

　　陈恸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摇头。

　　“我从来未曾听说过这等说法，又如何会有这样的观念。不过扈娘子已经知晓一切，我心中想法亦原本告明。纵然你今日如何劝我，我也不会有丝毫意动。虽苦了她，但我亦会想方设法来回报她这份痴心，莫要使她真的孤苦一生。”

　　“你这人...”

　　乌鸦老道眉头一皱，面上露出不愉。

　　“你若想方设法来回报她，难道不是在害她吗？若如此，一来二去间，你若真的决心不与她如何，便只会让你二人关系更加复杂，也会更让她心苦几分，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倒不如真的一刀两断，今日便将小狐狸当面送给柳皇！”

　　他瞪了一下眼睛，是心中已经生气了许多怒气，不满陈恸先前的言语。

　　只陈恸未曾经历过如何相知相识相惜，又怎么能够明白情之一字应当如何处理。他面上露出些许难言，亦有更多困惑，是想不通为何自己要回报扈娘子，反而成了害她。

　　若说将扈娘子送给柳皇...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一点陈恸明白，若真的如此做了，那便等同在扈娘子心上狠狠地割了一刀，未免太过残忍了些。何况那柳皇本就有居心叵测嫌疑，扈娘子若真的成了他的女人，说不得日后会落得如何境地。

　　“送给柳皇，未免太过了些。”

　　陈恸摇头，面上满是苦闷。

　　“但我真的不知应当如何做才是。你不让我回报她的痴心，我也不能真的如此绝情伤害于她...那你说，我应该怎样做才是？”

　　“你自然是...是...”

　　乌鸦老道张了张嘴，却是再也难以继续说下去。

　　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从来未曾有过情爱之事，又如何知道这种事情应当如何处理。相较陈恸而言，乌鸦老道也不过就是虚长了近四千岁月，见识的多了些，理解的多了些。然真的说起情之一字，乌鸦老道也根本所不出一二如何。

　　“算了，你们这些娃娃，本道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懒得与你多说。”

　　乌鸦老道干咳一声，面上露出些许愧色。

　　陈恸亦看得明白，只摇头一笑，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酒杯再斟满，两人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其中无非围绕着那还未来到的柳皇罢了。

　　“这柳皇娃娃生来不凡，是一仙山灵石上扎根而出的柳树，自生长起便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提炼自然大道之气息，化形不过十余年，却已经比得上这一代年轻俊杰，乃至成为妖族一代领军的人物。他天赋绝世，又有天生地养的自然大道，若要本道来说，这娃娃当是有天纵之资，是未来能够成为大圣的人物。”

　　乌鸦老道说起柳皇，面上满是赞叹。

　　“这天下间，年轻一辈出彩者不穷，先有中圣，后有西佛，再有东邪与南蛮，如今又出了一个北皇。年轻一辈只此五人当称绝世之资，皆是未来能够成为大圣的天赋。如今看来，又是一盛世，就连小狐狸都无法与这几人相较。”

　　他叹息一声。

　　“生在这样的时期，是你们这些娃娃的悲哀。”

　　“悲哀？”

　　陈恸习惯性的挑了下眉毛，有些不明所以。

　　“天地间气数有限，而一断古，是一大时代。断古后的世界，天地气数重生，是有大圣双生而争雄，耗费天地气数。而后有荒古，乱古，太古，上古而至如今。若非断古之后，天地间便不会出现同一时期的大圣。而自古以来，这世上又出了多少大圣，是谁也不知道的事情。然天地气数有限，许多大圣的出现已经耗尽了天地气数，到如今，莫说大圣，纵然道君真灵都不再见到，又如何能够出现大圣？”

　　“那你说这五人有大圣之资。”

　　陈恸翻了个白眼，挑出乌鸦老道的语病。

　　然乌鸦老道却微微摇头，面上露出些许莫名的神色。

　　“天地有轮回，一断古，一时代。断古之所以称之为断古，便是天地轮回而大变，将过往的一切都尽数抹去，再难寻觅分毫。而天下气数，是盛极必衰，衰极必盛，便如回光返照一般，是这一时代即将彻底过去而将万千湮灭，再起一大世。大世前，天地气数再临，当有大圣再度出现。”

　　“一断古，是天地轮回大变，将过往一切尽数抹去，纵然有大圣出现，活过万年，难道就不是悲哀？”

　　陈恸笑了一下，连连摇头，无法理解乌鸦老道这番话。

　　“非也。”

　　乌鸦老道亦摇头。

　　“天地如何惊变？天地如何轮回？是一大世盛起而破碎没落。这一时期，注定有大变之事将临。纵然并非这一时期，却也不远。无论人族，妖族，但凡真的出现一大圣，必然是这一时代走到尽头，万古成空而更有变数。这最大的变数，便极有可能出现在这没落之下的大圣身上，乃至有可能成就真神而求得永生。”

　　陈恸张了张嘴，却再难找出什么话来反驳。

　　乌鸦老道面上严肃，许久，他又摇头一叹。

　　“是也不是，一切都是未知。纵然此般五人有天选之子，然天地之变数非我等能够堪破。自古以来，大圣层出不穷，兴许真的世上无真神，而一切不过虚妄，一切不过梦幻，如泡如影，触之即碎。只但愿本道死时不会见到这个世上最残酷的真相，免得死，也不得好死。”

　　“如此说的话，未免太过了一些。”

　　陈恸见到乌鸦老道面上露出灰暗，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也说了，这世上一切都自有定数，亦有无穷变数。兴许这个世界原本残酷，但这个世界也许原本善良。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有真正看到了，才算是圆满，哪怕残酷又如何？见过一切虚幻，见过一切真实，纵然死，才是好死。”

　　“你这娃娃...”

　　乌鸦老道愣了下，随即笑出声来，将先前的一切都抛开不谈，再说起其他的事情。只转来转去，又落在扈娘子的身上，说得片刻，两人便都住了嘴，是谁也不能将情之一字说出一二来。

　　不由得，对视苦笑。

　　“你这娃娃，倒真的合本道胃口。”

　　“你这老道也挺对我口味。”

　　陈恸毫无尊敬之色，口中所言，亦让服侍一侧的侍女面上变作惨白。

　　谁人都知乌鸦老道性情怪异，是一身邪气凛然，喜怒无常。若是真的将他惹恼，哪怕有扈娘子开口相劝，也是救不了陈恸性命的。

　　“老道？”

　　乌鸦老道听得陈恸对他称呼，果然愣了一下。

　　那侍女面上更加惨白几分。

　　“怎么？”

　　陈恸抬眼看他，又上下打量了片刻。

　　“你这一身黑袍，又自称本道，何况别人也叫你乌鸦老道，难道不是老道？”

　　“你这娃娃，倒是真的够狂。”

　　乌鸦老道眼睛眯了一下，却又笑了起来。

　　“老道便老道吧，本道也确实老了。这天下，再不是本道这般老东西的天下，而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这娃娃能够以灵气废体而另行开辟一条炼体之路，是断古后大圣才能有的本事。本道也不得不说一声敬佩，便许你如此称呼本道。然日后如何，这路又该如何走，还得你自己摸索，纵然本道也不能帮你什么”

　　“殊途同归罢了，若有坎坷，踏平便是，如何值得上心？”

　　陈恸朗笑一声。

　　待他声音落下，远处又轰得一声爆响，引得此间之人尽数望向远处。

　　但见远方天际间有绿光莹莹，照映天穹，而一株若虚影般的柳树便要刺破苍穹一般，顶天而起，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绿意怏怏。万千辉霞相应，枝条轻舞，蓬勃生机似是在其中演化一方天地。

　　那人眉目清秀，面容倨傲，一袭绿色长袍洒然。

　　他踏着清风，气机却融入千山万水之自然，有大道靡靡之音震响。所过之处，遍地花开，将这苍莽荒芜之地都化归春意盎然。

　　陈恸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眸中闪烁冷光。

　　他看得清楚此人模样，而他亦有意展示自己的强大，将自身化出百丈虚影如临苍穹，面上倨傲清晰可见。

　　“呵，好一个傲气冲天的柳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