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乌鸦老道

　　陈恸听闻，愁肠百转千回，却始终无可奈何。

　　扈娘子是铁了心如此，纵然是他，也不能改变其心意分毫。只陈恸从未想过，此间一场朦胧之后，她竟会如此痴心不负。然不过风花雪月尔，终究不过寻常，是如今的一切都无法预料。

　　柳皇天纵之资，亦堪称妖族未来大梁，得妖族万千支持。而如今人族七洞天欲要生事，是天下将再起波澜。而如今柳皇出此下策，想来也是被逼到无法可循，亦或参杂了些许别的想法。若非如今生出许多变故，想来扈娘子纵然心中万般不愿，最终也会屈服，与柳皇走在一起，为妖族大义而舍身对抗人族七洞天。

　　想来那柳皇早已经告知天下，否则近来几日，原本盘踞在妖族附近的人族探子又为何会忽然增多？

　　“本不该如此...”

　　他叹了一声，心中何等无奈。

　　“娘子已非完璧之身，若公子当真不愿，娘子便只能痴心苦等。若等不到，便一直等下去，天荒地老，亦或海枯石烂，此身不负...”

　　扈娘子美眸幽幽，面上何等决然。

　　“你...”

　　陈恸张了张嘴，只得苦笑一声。

　　“罢了，那柳皇究竟该当如何，那便如何，想来他借此般大势来迫你，也是有不该的想法，拒绝也无妨。你手中掌控仙狐殿，便只护住这一方妖族就是。妖族与人族纠缠万年，恩怨万般，至今仍旧难舍难分，纵然遇到大难也该有保命的本事，不需我去操心。”

　　说完，陈恸又自嘲一笑。

　　“我本是人族，如今，却为妖族考虑...”

　　“公子非此间人族，又如何需要如此？”

　　扈娘子唇角一勾，露出一惊心动魄的笑容。只此般风情，陈恸却始终不解，只沉醉酒香星月间，是梦里看遍人间芳华，亦对现实如何避而不谈。

　　此两日，如梦里看花，莫非修炼，便饮酒作乐。

　　仙狐殿风景自来极好，如此般复苏之后，更添几分生机勃勃之象。花开一度惹人怜，酒醉梦三千，不问世间。

　　今日，柳皇应当到来。

　　他有大身份，非是寻常便可招待。而此间两日亦有许多消息传来，是所有一切不出陈恸预料，那柳皇当真宣告天下，要入此间妖族提亲，是十万灵精，百株奇草，千颗宝丹灵药作聘礼，又有古之半圣神衣相赠。此般手笔，惊得四方皆动。

　　自清晨起，便有许多客人到访，亦送上薄礼，表现恭敬而亲善。不说妖族，便是人族许多势力亦曾来过。

　　然来了什么人，又有怎样的身份，陈恸并不在意，只扈娘子需得亲自迎接，而他却仍旧停留在仙狐殿中，未曾起身，对究竟有何人来访也一概不问。只扈娘子身边侍女说起，是人族七洞天皆有造访，亦有北荒三古家族之人到来，东盛，西凉，南野，中州各有强者带上不凡之物前来观望局势。

　　“风波倒是不小，竟然连其他四域都有人来。”

　　陈恸听过，面上露出些许惊讶。

　　他来到这个世界并未太久，了解亦不多，却听到扈娘子身边侍女说这些人各有不同身份，具是显赫，更是各自一方豪强。乃至其中有一妖族霸主，本体乃一通灵乌鸦，吓得许多原本颇为随意的人族强者不得已只能收敛自身气息，屈居一角不敢多言。

　　此间正言，远处却忽的传来一声轰响。

　　可怕的光芒顷刻间笼罩天地，万千道痕流转此间，是有老辈强者相遇，因过往仇恨而按捺不住出手。

　　“好厉害的波动！”

　　陈恸抬头望向远处，但见那边波光流转，两道身影只片刻便入得苍穹之上，是目力难及之处。

　　“是乌鸦老道和玉衡洞天的一位老古董！”

　　“老古董？”

　　陈恸听到身旁侍女惊呼，面上露出些许疑惑。

　　“是，据说乌鸦老道和这人自来便有极深的恩怨，一旦相逢，必然出手，却没想到今日玉衡洞天来的竟是这样一位人物。这二人，都是霸主级别的强者，活了近乎四千年，自然称得上老古董，是比人族太上长老亦或圣主人物更强的存在。”

　　那侍女亦知晓陈恸了解不多，开口解释。

　　“乌鸦老道来此，倒是不足以让人惊讶，却没想到玉衡洞天的这位竟然也来了。”

　　“哦？为何这么说？”

　　陈恸挑了挑眉头，抬头望向远处目力难及之处。

　　但见那方天地都要塌陷一般，万千辉霞笼罩，卷动四方风起云涌，日月无光。此间灵气流转不休，有风岚如刀，似是要将九天之上的星辰都打落才肯罢休一般。

　　无尽大道痕迹流转，长河悬天，轰然的震动仿若天劫雷霆，肉可见一道道虚幻的涟漪不断扩散，又有何种道法施展推动，骇人至极。

　　只遥遥一望，似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般的压迫之感。

　　陈恸忍不住呼吸一滞，面上更多了几分惊骇。

　　“乌鸦老道与殿下自来有些交情，蛇族大长老能够贡献自己心头血，是乌鸦老道在其中做了极多。而后蛇族欲反之事，乌鸦老道亦曾经暗中提点。此般作为，是近乎等同殿下的护道者，要助她证道成圣。如今柳皇借势生事，乌鸦老道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前来此处为殿下撑腰。”

　　那狐族侍女亦望着远处，面上带着些许崇敬。

　　这个世界，总是崇拜强者的。

　　陈恸看了她一眼，并不意外她会如此。如这般强者，纵然陈恸也禁不住心中生出些许向往。若是能够拥有这般本事，这天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得？

　　“不过，玉衡洞天乃是人族七洞天之一，而如今人族七洞天亦欲生事，想来最多不过派遣一长老亦或太上长老前来观望消息。毕竟如今局势发展，皆因人族而起。却没想到，玉衡洞天竟会是这位老古董前来。”

　　“这二人有仇。”

　　陈恸道了一声。

　　狐族侍女疑惑的看向他，没有明白陈恸所言何意。

　　“什么老古董，不过就是寿元将近的老不死罢了。他与那乌鸦老道有仇，而乌鸦老道又肯定要来，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想来玉衡洞天原本亦是打算派遣一长老亦或太上长老而来，只这老不死的自己要来。如他这般人物，是比圣主更强的存在，想要做什么，难道玉衡洞天的圣主还能拦他不成？”

　　陈恸叹了一口气，又微微摇头，自顾喝酒。

　　玉衡洞天...

　　他心中有些莫名的异样感觉，毕竟玉衡洞天是林柯所去的门派。如今林柯也不知究竟如何了，是否与他遭遇了一般的境地而无奈逃生，亦或早已被练成了宝丹灵药。但更有可能是他已经一步登天，与他如今的境况完全相反。

　　人命如何，天有定数。

　　轰！

　　天地间一声爆响，万千风岚如刀而来，纵然此间仙狐殿也吹起仙雾翻腾。而远处那两道人影分开，一声朗笑由远至近，似是畅快淋漓，也或这一场战斗胜了些许，故而才会如此。

　　“小娃娃说的不错，这老不死的东西确实是为本道而来！”

　　待得临近，狂风惊起，一面容枯瘦的老头拢下一袭黑袍，忽的落座在陈恸对面。他面容泛黑，长发黑白斑驳，面如尖锥，身形却挺得笔直，有大气沉稳之态。

　　他没有回到下方妖族群中，反而直接到了这仙狐殿。

　　远处玉衡洞天的老不死冷哼一声，仍旧在叫嚣，似是真的输了一分而有些气急败坏。然面前的乌鸦老道却在不曾理他，只怪笑着盯住面前的陈恸，自他手中夺来了酒杯，将其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你就是小狐狸说的那个人族陈恸？”

　　乌鸦老道似是觉得玉衡洞天的老不死太过聒噪，挥手笼罩一片清光，将外界的声音尽数隔绝。

　　“她跟你说过了？”

　　陈恸挑了一下眉头，并没有计较他夺杯之事，反而为其斟满清酒，又给自己也取来了新的酒杯，同样斟满。

　　那道凌厉的目光，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许久，乌鸦老道才终于嘿的笑了一声，一仰头，就杯中酒喝尽。

　　“灵气废体，却能在炼体之路另辟蹊径，虽仍旧不成熟，然天下间也不过就你一例如此。前途茫茫，坎坷极多，你这娃娃可是真的做足了准备？”

　　“准备？有什么好准备的，不过就是随遇而安。”

　　陈恸微微摇头。

　　“天下修士修道而求长生，但长生又能如何？人生当有起有落，有始有终，才是真正的人生。我不欲求长生，只求一世潇洒而不负本心，亦求一生无恙便可。若无人来打搅我，我便只如此，平淡四百年，何等快哉？只可惜事与愿违，有人不愿我如此平淡，非要拿我去炼丹，我便只能修行求道，以求自保。”

　　“自保？”

　　乌鸦老道眯起眼睛，又怪笑一声。

　　“踏上这条路，恩怨便不会停休。如今有人要拿你去炼丹，以后便会有人要杀你夺宝，也或有万千理由让你再无法停止脚步。若无心，无能，无力，又如何能够一世潇洒而不负本心？不过半途夭折，成全他人。”

　　“我不欲成全他人，便有心，有能，有力，让他人来成全我就是。”

　　陈恸亦笑了一声，举杯，潇洒而自在。

　　乌鸦老道深深看他一眼，眸中精光闪烁，忽的仰天大笑，拍案而起。

　　“今日该当如何，便如何，本道保你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