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在燃烧。

  沸腾,像是烧开的水一样翻滚,流淌在血管中,流遍全身,将灼热的疼痛带去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从筋骨血肉到五脏六腑,陈恸只觉得自己似是置身于火炉中,但这般炽热的疼痛,却连火炉的灼烧也未必能够相及。

  凄厉的嘶吼声在这片黑暗中回荡,肉眼可见的红色纹络在他的身上浮现出来,明暗闪烁,复杂交织,不断的鼓起又收缩,随着心脏的跳动在加速律动。

  旺盛的血气开始不受控制的升腾起来,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也或如野兽一般被激怒。它开始猛烈的咆哮,在陈恸的体内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似是江河奔腾不息,将他的身子撑的膨胀起来,越发的膨胀,然后扑哧一声,一缕血箭将皮肤撕裂,迸射出来。

  随即,一道道血箭开始接连迸射,落在血水中消失不见。这幅身体像是一个破掉的气球,又或是燃烧的金铁,整个变成了赤红的颜色,随着血箭的迸射也渐渐重新干瘪下去,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只是那灼烧的疼痛仍旧没有停止。

  陈恸咬着牙坚持,却忍不住发出如野兽一般的低吼。

  昆仑古木枝闪烁着清光,那枝头的一点绿意忽然摇曳一下,兀自飘飞起来,化作一道绿芒覆盖在他的身上。清凉的气息抚慰,像是温柔的风,吹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陈恸的嘶吼戛然而至,他自己也有些错愕,再细细感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异状,无论灼痛或是伤口,都已经恢复如初。

  他不是一个傻子,所以很清楚将自己救离苦海的便是这昆仑古木枝上焕发的那一片嫩芽。但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仍旧想不明白。

  胃里有些翻滚,也有些恶心,陈恸皱着眉头,终究是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

  随着呕吐,一股酸水从胃里逆冲而上,然后吐出来,却是一只只红色的,像是蜈蚣一样的虫子,却分明小了很多。它们密密麻麻的从他的胃里呕出来。它们落在血水中,还在挣扎,但只是片刻就已经再无任何动静,漂浮在血水上。然后,那些血水开始翻腾起来,化出一只只同样的虫子将这些已经死掉的家伙淹没。

  陈恸看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这种虫子就是这些血水化成的。也许在落入血水中的时候,他无意中吞下了一些,这才会导致这种虫子进入了自己体内。

  如果没有那一片绿叶,也许自己真的会被这些虫子食咬干净,最终变成一具白骨,甚至连白骨都留不下来。

  昆仑古木枝上的清光微微闪烁,这片血水也开始流动起来。

  陈恸只是想了一下,就不再挣扎,任凭自己的身子随血水流动。

  他不想继续呆在这血水中,每次想起之前那副血水化出虫子的模样就感觉阵阵恶心与后怕,所以便爬上了昆仑古木枝,努力让自己不会沾上哪怕一滴血水。

  清光缭绕,神妙的气息将他笼罩,待得血水终于平静下来,周围也都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哗啦啦的流淌声十分清晰。但若是仔细听,这声音又分明不是血水流淌发生的,而是无数只虫子聚在一起,不断爬行发出的声音。

  陈恸盘坐在昆仑古木枝上,越发觉得心慌,因为他从来都不曾见过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黑暗中无法视物,也不知到底随着这些血水虫子行出去多远,总之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蜈蚣渊裂缝不过丈许,其下空间也并不大,但这里算是底部,却似乎是与其他的蜈蚣渊相连,也或许就是一处巨大的地下空间。那些蜈蚣渊,不过就是这一处地下空间裂开在地面上的入口罢了。

  也或是这些虫子自己开辟出来的出口,毕竟之前的血水沸腾,便是这些虫子从地下冲了出去。

  冥冥中,似乎有大道糜音震响,声音很弱,几乎不可闻。

  陈恸早就已经注意到,也知道这个声音来自昆仑古木枝。他也试图将这个声音听清楚,但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做到。但是他听得出这声音似乎是在诵念某种经文,而且还是残缺的,想来是因为它不过昆仑古木的一截树枝,所以才会如此的残缺。

  但也正是这靡靡之音,化出清光将他与昆仑古木枝都笼罩,不会受到那些虫子的伤害,也隔离出一片狭窄的空间,只是借它们而行。

  漂出许久,陈恸忽然感觉到行进的速度快了一些,然后眼前猛地现出一抹明光,而后俯冲直下。

  他心中大惊,当即抱住了昆仑古木枝,也将自己的嘴巴死死地闭住,免得被这些虫子再进入体内。绿叶已经没有了,若是再遇到之前一般的情况,陈恸不确定凭借这残缺的昆仑古木枝是否能够再给自己什么帮助。

  血海翻滚,陈恸抱着昆仑古木枝在其中沉沉浮浮,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才终于平静下来。来自昆仑古木枝的浮力带着他一起冲了上去,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终于浮出水面。

  很深...

  陈恸咬着的牙关也终于放松了些许,抬头看的时候,这才见到周围分明就是一处地下洞穴。周围有许多荧光的晶石,如同水晶般结成团簇,分布在四面八方,让他能够看清整个洞穴的模样。

  而其所在之处,就在这洞穴的中间,是两个抱守在一起的阴阳潭。陈恸所在为阳潭,里面充斥着红色的血水,温度炽热,似是火炼之地。而一侧则是阴潭,其中有冰蓝色的寒流充斥,那般寒意便是将半个洞穴都冻结起来,遍地清霜。

  陈恸不敢久留,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当即便撑着昆仑古木枝向着岸边而去。

  在地球的风水学中,有寻龙、点穴、水形、明堂之阴阳余辑,却从未听说有阴阳潭这般的地势,而且还在龙虎相搏之地附近,甚至可能是就在其下方。如此阴阳龙虎之地,必然凶险万分,便是之前那血水所化之虫,就能够将人吞食得干净。

  陈恸心中狐疑,不敢靠近,举目再看,能见到阳潭之后有长流直射而来,而阴潭之前亦有长流直射。这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两道长流汇聚此处,化出阴阳潭,必然是一处凶地。只是他在地球上所学的知识已经不够用了,也根本看不出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

  只是此地虽然凶险,但肯定会留有生路。正如所言,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陈恸也一直都相信世上没有绝路。

  他只是休息了片刻,之后便起身循着别处而去。

  这地下洞穴巨大,此处只在中心,但附近仍旧有一处洞穴通向另一个方向。其中黝黑深邃,却有人工建造出来的阶梯步步向上,让见到其中景象的陈恸愣在了洞口,反而有些不敢进入。

  这地方,有人来过...

  甚至做过什么。

  陈恸始终持着昆仑古木枝,其上的微光也从不曾衰弱或有片刻息敛,足以证明此地凶险,也或有什么他感觉不到的存在影响着周围,这才让其始终保持着散发力量的状态。

  若无这昆仑古木枝,大概真的就是死在这里。

  “到底是什么地方...会来过这里的人,又是谁?”

  陈恸犹豫了许久,又回头看了看那片平静下来的阴阳潭,终究还是决定冒险一试。阳水所来之处通往蜈蚣渊,深不可测,根本无法逃离,而寒水所来之地也必然十分凶险。此地怪异,所幸那阴阳潭尚未阴极生阳,阳极生阴,否则凶险盛极,更为杀人。

  到时这昆仑古木枝是否还能抵得住此地的未知凶险就无法得知了。

  脚步声回荡,陈恸迈步走上阶梯,顺着洞穴步步向上。

  此中黑暗,并无任何光亮,他也只能凭着昆仑古木枝散发的些许微光见到阶梯,却能感觉到这洞穴是盘旋向上。

  只走了一圈,却已经上了百米,自洞穴中出来时,眼前浩大的空间让陈恸彻底愣在原地。此地广阔却并无其他,唯有一巨大棺椁横亘其中,长有百丈而高十丈,棺木厚重漆黑,其上缠有黑藤血花,些许乌光自其上显出,却将整个洞穴都莫名照亮。

  陈恸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发出些许轻响。

  似乎是这一声轻响惊动了此处未知的什么,靡靡大道之音轰然回荡,若闷雷惊世,而后化出灿烂神光迸发,可怕的气机瞬间将他笼罩。

  陈恸骇然,难以动弹分毫,却忽然见到四周绿树红花灿烂绽放,生机勃勃,而中心那巨大棺椁却弥漫出森然死气,黑光莹莹。

  生死相依,玄妙莫测。

  昆仑古木枝忽的轻轻震颤一下,那笼罩着陈恸的莫名气机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再看时,又哪有什么绿树红花,周围的一切仍旧不过乱石斑驳。那巨大的棺椁也从来没有变过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横在那里,靡靡之音也不曾回响,整个空间仍旧十分的安静。

  而在棺椁的对面,则有一条幽深的通道延续向上,想来便是出入之地。

  陈恸不敢大意,也对这个世界的神秘保持着敬畏,当即对这巨大的棺椁行了一礼,然后持着昆仑古木枝从一侧绕过,进入那洞穴之中。

  步步向上,过了许久才终于见到尽头,有一块大石堵住。

  他将大石挪开,一步踏出,世界骤然开朗,只是陈恸看清楚时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因为这洞穴出口,正在龙虎相搏之地的中间。隐隐弥漫出现的阴冷气息,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