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追阳在人群中来回扫视,当他确认同行七个黎家子弟,只出来六人后,当即问黎枫道:“枫儿,怎么不见我的墨儿出来?”
黎枫如实道:“堂兄自打进猎场起,就和我们剩余六人分开了。”
黎追阳挤眉,不安的感觉越发地明显,他的目光徐徐从黎枫身上挪开,继而满目期待地转向黎楠。
黎楠不徐不疾,平淡道:“侄儿也不知堂兄下落。”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狂暴的大风,天色暗沉,就连猎场出口的气氛也变得格外沉重。
一名外族人注意到黎追阳雄狮般愤怒、铁青的神情,不由战栗起来:“黎、黎追阳……这是准备干什么?”
那名外族人身边,身材瘦削而高挑的少年郎面容淡漠,徐徐道:“自然是,要闯秋猎场。”
……
……
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场突如起来的恐怖气氛,纷纷安静下来,扭头望向这压抑气场的制造者——黎追阳。
忽然,出口处有人高声宣布:“银雷战歌黎府二公子黎墨安全出园!猎获先天七重天灵兽精魄三颗!”
声音传出的瞬间,狂暴的大风骤然消散,那一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也顿时消失。
黎墨不知何时来到出口的,当黎追阳望见时,他已经把三颗白色灵兽珠魄好生搁置到了主管面前,正准备将血玉如意揣进怀中。
主管道:“二公子三日来的收获,仅这三颗先天七重天珠魄?”
黎墨笑笑不语,正准备将怀里的一颗九重天灵兽珠魄掏出,一旁其它家族的人就嚼起了舌根。
“还潮炀城首屈一指的少年天才呢,才猎得区区三颗七重天灵兽珠魄!”
“就这点收获,也好意思拿出来?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
听到这些话的黎墨,又放下原本拿捏到手里的九重天灵兽珠魄,将手从怀中取了出来。
主管又一次问道:“二公子,您当真没有其它收获?”
“有。”黎墨不徐不急。
人群中央,黎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笑意,在黎墨将手伸进袖中之前,他突然眉头一皱,一滴冷汗从额顶淌下来。
望着空中渐渐浮现的满月,黎渡面色惨白难看。
他独自退出嘈杂的人群,离开了猎场。
……
……
灵兽的珠魄,可通过外围光芒的颜色辨别修为等级。
先天境界灵兽珠魄,散发的是白色光耀。
聚元境界灵兽珠魄,散发的是淡黄色光耀。
凝元境界灵兽珠魄,散发的是墨绿色光耀。
归元境界灵兽珠魄,散发的,则是深蓝色光耀。
因而当主管接过黎墨手中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珠魄时,立即判定,他手中的珠魄,是实实在在的聚元品级,并且以一种亢奋而且难以置信的神态,当即宣布:“银雷战歌黎府二公子!猎获先天七重天灵兽精魄三颗,以及……聚元二重天灵兽精魄一颗!”
昼夜交替,暮色渐黑,猎场出口在场众人,脸上皆投下了一些阴影,不仅面色晦明不清,就连各自脸上的轮廓和神情,也是模糊不堪。
只是自主管重新报出黎墨的秋猎收获起,就陆续有人开始议论,声音越发嘈杂,议论的群众也越来越多,此时的黎墨,俨然成为了在场各家族展开交流的,唯一话题。
“这后生小小年纪,就猎杀了一头聚元境界的灵兽,那他的修为……岂不也达到了,聚元境界?”
“想潮炀城这五百年来,能在十六岁突破到聚元境界的人,屈指可数!”
“我听说,黎家这位二公子,今年还未满十六岁。”
“那是!我家族长的公子,还有五个月才十六岁呢!”
现下唯一沉默的人群,恐怕正是那些,方才嘲讽黎墨、准备看黎家族长笑话的长舌根们。
黎墨想起之前在山洞里,自家哥哥临走前的话,于是向人群中环顾,试图找到自家哥哥的身影。
黎渡的身高超乎常人,只要放眼望去,人群中最高最出挑的,往往就是他。
可目光在人群中探寻了一番,只看到一旁与潮炀城主在一起交谈的父亲,自家大哥的身影却没有搜寻到。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到西方绵延起伏的山脉之下,通幽小路崎岖蜿蜒,两旁巨树将庞大的阴影,投在道路中央,而那条明暗交替的小道上,正有一瘦削高挑少年,独自向远离人群的道路尽头走去,他的步调时缓时快,蹒蹒跚跚,仅看背影,仿佛随时要昏倒在地上。
黎墨的目光忽然锁定在对面小路中央,那道越行越远的蹒跚人影身上……
他忽然惊悟,今天又到了十五,月圆之夜。
正要上前去追,可还没有跑上几步,却听到人群里,父亲的招手呼唤:“墨儿!”
黎墨追赶的脚步渐渐放缓,他只能透过成堆的人群,遥遥目送自家大哥,越走越远而又略显孤单的背影。
……
……
“这就是令公子?”黎墨还未走近,潮炀城主就上前迎去,大笑着将黎墨一把揽住。
黎墨的脚步很是迟缓,他只觉得,自己完全是被眼前这位潮炀城主,一个劲推着向前!
城主这份过度的热情,不是特别让人感到舒服。
黎追阳的脸上也挂着笑,只是这份笑容有些僵硬,僵硬里还带着一些能够察觉出的不情愿,他向黎墨介绍道:“这位是……城主伯伯。”
黎墨顺着自家父亲所示,偏头向潮炀城主望去,借着拱手拘礼的机会从对方怀里挣脱了出来:“城主伯伯好。”
“诶,侄儿不必多礼!”潮炀城主正准备弯腰接礼,黎墨却率先一步放下双手,同时退后一步,这一步,恰好站到自家父亲身旁。
潮炀城主的双手迎了个空,脸上的笑容一时僵直了很多。
“恭喜黎墨堂兄拔得此届秋猎会魁首。”声音谦虚恭谨。
黎墨扭头,向声源望去,昏暗的光线里,黎楠白衣洁净,轻柔的衣角在晚风中柔缓地摆动,他的脸上,正夹带着恭谦和逊的友善笑容,端正站在黎撼天身侧,脊背直挺,仿佛从没有因黎墨抢得他的风头而恼怒不甘。
……
……
秋猎会期间,黎墨心神不定,旁人对他说的话,几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就连潮炀城主将那样地字级别灵器赠送到他手上时,也是神色恍惚。还是自家父亲在后面暗中推了一下他的肩,他才想起来,应该说一句类似感谢馈赠的话。
秋猎会散场之后,黎墨就沿着黎渡先前离开的那条小路,一路连走带跑,匆匆赶去。
那条小路看似荒芜,却是通往城中,用时最短的一条捷径。
……
……
黎园,占据了潮炀城接近十分之一的面积,当属潮炀城最大、最复杂的建筑群落。
方圆百里精致雄伟的亭台殿宇,虽然分布密集,却错落有序。
整个建筑群被分为内、中、外三层围,家族中各弟子的居所,根据其嫡庶关系和家族地位决定。
旁系弟子一律居住在外围;而嫡系子嗣的宅邸,大多分布在中围;而居住在内围的,除了族长,多数是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老。
……
……
黎园中围,疏影居。
黎墨踱步走进院中。
枯黄的杏叶飘飞,落了满满一层,脚踏在上面,“窸窸窣窣”作响。
因为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听着异常的明显。
这里是他和自家大哥共同的居所。长久以来,二人互相照料……准确来说,是他照料他与自家大哥的衣食,已经将近十年。
屋子里没有火光。
他推开大门,银白的月光顷刻洒进大堂来。
地面上一片狼藉,杯子摔碎在地,茶盏被人掀翻,像是有人打劫了一样。
只是桌子上,有两碟小菜,仍冒着热气。
黎墨走近自家大哥的房间,虽然房门紧扣,但屋中应该有人:“大哥?”
“你回来……了?菜在……桌上,别忘了吃。”屋中人声音颤抖得厉害,但黎墨分辨得出来,确实是自家大哥的声音。
“喔……”黎墨试图透过房门的缝隙,看清房中的大哥,只是他从门缝里看到的,也是一片漆黑“不过大哥……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的。你在猎场辛苦了三天,今晚早点睡吧。”
自家大哥每逢十五晚上,都会早早地将房门紧锁,独自待在里面?而且这十年的时间里,几乎月月如此。
黎墨在门前徘徊许久,直到听见房门背后没了声响,才端着桌上的菜,进了自己的屋子。
却不知此时的房门背后,平日里神情平淡的大哥,正瑟瑟蜷缩在墙角,紧咬着嘴唇,湿透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
奇怪的是,他的额顶,竟然有两根犄角破头盖骨而出,犄角边缘的皮肉还没有完全愈合,隐隐看得到流下的血迹。
……
……
静坐到床头之后,黎墨徐徐抽开潮炀城主交托的那柄地字级别长剑,锋利的剑芒一时震灭桌上,原本异常明亮的烛火。
惊诧之余,黎墨再度将长剑收回剑鞘中去。
刚才潮炀城主似乎介绍了这柄剑,但黎墨一心牵挂自家大哥,对方说的话,愣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隐约记得,这剑的名字,似乎叫龙什么。
伸出手掌,一颗闪亮跳跃的雷球正在一点一滴形成,他将手掌向烛台靠近,“噗”地一声,电光触碰到灯芯,烛台重新燃烧起来。
微黄的灯光撺动着,如同一条燃烧的小蛇,剧烈地向上挣扎着。
黎墨将长剑举到烛台前,仔细一看,才看清雕刻在剑鞘上,两个年代略显久远的字:【龙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