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使身份

  蕙娘目送着阿离走出自家的小院儿,她手中攥着的那块玉佩上还残留着阿离的体温。

  等阿离走出好远,蕙娘才突然想明白,自己还是没有还上阿离那一百缗钱啊!因为这块玉佩已经当了一百缗,如今阿离虽然拿走了一百缗钱,但他又把玉佩还了回来……

  走在街上的阿离,一路上一直小心谨慎地向后看,见身后没有人跟踪,他这才放心地走进了他那个秘密的小院儿,重新恢复了王府车夫的样貌。

  经过易容的阿离去了位于永宁坊的那家卜卦馆,从平康坊到启夏门,隔着八个街巷,这个卜卦馆就藏在长安城密如蜂网的巷陌之中。让阿离不得不佩服的是,陪在金牌使者身边的小童竟然是长安城中的一个孤儿,有一天,这个老者在明德门下,见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马上就要饿断气了,他就将这个孩子捡回来,给孩子吃了一些饭食,孩子恢复了体力之后,就留在了这个卜卦馆里当了一名守门望户的小童子。

  此时的天色已经安全黑透了,阿离去敲那卜卦馆的门,一个梳着髽髻小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阿离向他晃了晃手中的锦囊说道:“我出门的时候,向师傅求了平安符,现在回来了,特来还愿的。”

  小童儿欢欢喜喜地把阿离迎了进来,他说:“我跟你说过,师傅的法力极大,能请来罗天大神,他的符箓是极灵验的,我没骗你吧?”

  阿离拍了拍小童子的脑袋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你骗我啦?今天天色已晚,等我下次来的时候,一定给你带蜜饯儿给你吃!”那小童子伸了伸舌头,就好像已经吃到了甜甜的蜜饯一般高兴地带着阿离,穿过一条两旁种满了花木的甬道,走向了后面的内室。

  阿离走进了内室,只见那老者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眼打坐。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睁开了眼睛,那小童儿向老者施礼说:“师父,这个人要来还愿!”

  老者用手托着雪白的胡须说:“天地护佑,信者得度。青儿,你去外面看着点,我要给这位先生单独做一场法事,不可让人冲了!你出去吧!”

  “是!师父!”小童儿对师父的命令是从来不打折扣的,听了吩咐,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前厅去看大门了。见小童子已经跑没影了,阿离这才跪下施礼道:“阿离参见天使!”老者笑笑说:“不必多礼!我让你探听的消息的地方,你可去过了?”

  阿离揖手答道:“小的已经去了那个村子,村民皆穿白袍,大部分人都姓齐,还有一座白龙王庙,六月初四,是白龙王的寿诞……”老者直视着阿离的脸,又追问道:“你看到的,就是这些吗?”阿离沉思片刻,说道:“我又上了对面更高的山坡看了一下,这座龙王庙的建筑,好像是一个很大的吉字!”

  老者满意地点点说:“不错,看来国王派你来长安卧底,没有选错!你可知这个龙王庙到底是什么来历吗?”阿离再次行礼说道:“小的不知,愿闻天使赐教!”

  老者看着阿离的眼睛说:“我从你的眼神里已经知道,这件事你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只是不敢肯定罢了!”阿离在心里想,这个人好像能够看穿人的心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老者说:“你去过的那个村子里的居民,其实就是当年齐王的旧部……”

  “齐王?”阿离听到这几个字,好像是在晴空中响起一声霹雳。老者好像很愿意看到阿离吃惊不小的样子,他继续说:“不错,就是那个在玄武门兵变中,被亲哥哥手下射死的齐王!”老人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阿离从老人那悲愤的情绪中看出了端倪,他颤声问道:“天使,你难道就是齐王的后代?”

  老者的手颤颤巍巍地拿到了面前桌上的那只铜罗盘,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不错!我就是齐王的后代,我的曾祖齐王当年随高祖起兵,征洛阳伐刘黑闼,立下赫赫战功,结果却被活活射死,他的妻子被霸占,他的五个儿子被活活勒死……齐王死在六月初四,齐王死后化作龙王……”

  阿离很奇怪地望着眼前的老者,他既然自称是齐王的后代,而齐王的五个儿子又都被勒死了,这是怎么回事?阿离想提出心中的疑惑,但又怕引起老者的伤心。

  老者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走着,他用悲伤的语调对阿离讲述着那件伤心的往事:“我祖父已经被绳索勒得断了气,秦王叫几个士卒去城外埋葬,幸好有一个士兵过去跟随过齐王,见这几个孩子死的太惨,就在埋的时候没有有掩实,等其他人走了之后,他又跑回去挖开了浮土,见还有一个孩子奄奄一息,他就把这个孩子寄养在农家,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啊,在我离开家乡去渤海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让我痛彻心肝的大事……”

  以阿离的睿智,他大概想清楚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他问老者:“你是说天璇?”

  老者难过地摇头叹息说:“……当年,我为了复仇,远赴渤海,将妻儿留在故乡……谁知道我的儿子长大以后,不甘心在家乡种田,他被当时还是潞州别驾的李隆基招募为死士,他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李隆基的天下,可恨李隆基又把他的儿子带到了宫里……现在他,他……又成了李隆基的死士!”泪水在老者的脸上无声地流淌,这个时候,阿离终于明白了金牌天使与天璇之间的关系。

  阿离感到十分恐惧,因为天璇差一点死在自己手上,而金牌天使跟天璇又是如此亲近的关系。只要金牌天使向国王进言,说他这个黑水令使怀有不臣之心,恐怕自己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想到这里,阿离感到十分恐惧,他急忙重新跪下,颤声说:“天……天使,当时小的差一点用毒蒺藜要了天璇的命,我……实在不知他与天使之间有这种关系!”

  见阿离害怕的样子,老者摆摆手说:“这怎么能怪你?各为其主,就算你不下杀手,他也未必不赶尽杀绝!再说,渤海国,有几十名武士死在他的手里!”老者的这番话通情达理,阿离一颗悬在嗓子眼里的心好像触到了一点底儿。

  出了玉门关,进入白龙堆荒漠,就是楼兰地界了,此地距离长安城四千多里路,走着走着,原来路上络绎不绝的驼队越来越少,一阵阵狂风卷起鹅卵大小的飞石,砸在身上疼痛异常。

  天璇骑着马一路向西,他这一次要去的地方,是突厥汗国。天璇一直想不明白,他奉命追查潜伏在长安城中的渤海武士,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方向,让他去突厥?

  这一次给交给他任务的,就是新晋的上司葛福顺,这个葛将军原来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听说被流放到岭南有一些时日,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启用葛福顺?一想到朝廷当中盘根错节的关系,天璇就感到阵阵头晕。这些年,他经常奉命到敌国去卧底,要不就是,在长安城中铲除暗藏的危险敌人,就算是刀头舔血他都不怕,最让天璇感到无能为力的,就是官场的升迁之道。按照他的战功,早就应该升为正三品,担任左金吾卫大将军,掌管皇帝禁卫、扈从等事的亲军了。可惜,这么多年,他还是一个秘密身份。

  想起离开家的时候,小儿的啼哭,妻子的眼泪,天璇的心都要碎了。但他还是领了命令,去突厥,收集军事情报……

  阿离离开了永宁坊卦馆的时候,小童儿一直将阿离送到了巷口,有些恋恋不舍地望着他。阿离看到这个孩子,经常想起自己小时候跟随当奴隶的阿爹给国王打铁的日子,那时候他的身体刚比火炉高出一点点,就要帮助阿爹翻动铁砧上的马蹄铁了。

  阿离回到了寿王府。在武惠妃停灵一年的时间里,寿王和寿王妃都在守孝,王府交给了管家打理。管家见寿王对阿离很器重,特别是他见阿离去替武惠妃烧了一批冥器之后,对他也格外客气起来。

  回到王府,就已经接近宵禁了,他听着谯楼上的更鼓声,回想着蕙娘悲伤的样子。阿离想,蕙娘一定不知道天璇真实的身份,但天璇自己也许更不了解他的另外一层身份是什么。就像阿离,离开了故乡的阿离还是原来的阿离吗?蕙娘抱着婴儿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死去的阿娘,阿娘到死都没能见上他一面,那么,阿娘的魂魄现在又在哪里?想起阿娘,阿离心中涌起一阵锥心般的刺痛。

  夜晚,蕙娘怀中的婴儿哭闹不停,她在自己家的房间里来回走着,摇晃着哭闹的孩子,手中攥着那块失而复得的玉佩。丈夫说,这块玉佩是祖母传给他母亲的,他母亲又将这块玉佩交给了他……

  蕙娘嫁给自己的丈夫已经快两年了,在这两年当中,他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当年,自己被几个无赖差一点卖到青楼,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自己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当初,蕙娘以为,身边有了这样一个勇武的丈夫,从此以后,就没有人再敢来欺负她了,可是这个男人却是神出鬼没,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他到底是干什么的?莫非是传说中的江洋大盗吗?想到这里,惊得蕙娘出了一身冷汗。

  王嫂埋怨她,不如早些嫁给铁匠铺的阿离,可是,自己跟阿离住了这么长时间的街坊,如果阿离早有此意,为什么不早点跟爹提亲呢?现在阿离负案在逃,他能在这样到处被通缉的情况下,还能来看望自己,这让蕙娘的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自己已经是做娘的人了,莫非还在想着阿离?想到这里?蕙娘自己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她在心中暗暗地骂自己,不该有这样不守妇道的念头,既然已经嫁人了,就不该再这么胡思乱想……

  给武惠妃下葬用的陶俑已经烧制好了,内府太监带着李隆基去看了一下,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陶俑光滑的釉面,想象着它们将会在地下长久地陪伴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突然涌起了一阵伤感。他的脚步有些蹒跚地向后宫走去,现在,他的心中一片茫然,武惠妃走了,他该去哪里打发这个无聊的长夜呢?纵然后宫佳丽三千,可他心爱的人又在哪里?

  “陛下,今天晚上到哪里去歇息?”站在暗影里的高力士小心试探地问。

  “今晚……就让她们自己决定吧,免得又说朕不公……”

  “陛下……老奴听后宫的小太监说,今天嫔妃们问了锉角媒人,是梅妃娘娘胜了……”

  李隆基心里很清楚,这些天,各宫妃嫔都在走高力士的门路,不过高力士说梅妃胜了,就一定是他撒谎,因为梅妃性情孤傲,是不会请错角媒人的。不过,梅妃烹得一手好茶,想起梅妃,就让李隆基的舌底感到一片清凉。因为武惠妃突然离世,感到心力交瘁,已经很久都没有到梅妃的宫里去品茶了。

  小黄门在前面执一柄凤头宫灯,将李隆基引到了梅妃住的兴庆宫。李隆基刚进宫门,就闻到一阵清冽的味道,梅妃正在亲自烹茶。见李隆基走进来,急忙上前施礼道:“陛下,臣妾听闻陛下这阵子身体劳累,特地为你烹了一瓶茗茶,清心明目!”

  “有劳爱妃!”李隆基一边客套着一边走向殿内,他坐在了茶案前的主位上,突然看见茶案旁边,横放着一柄焦尾琴。“爱妃,你在抚琴吗?”李隆基有些明知故问。

  “是啊!臣妾闲来无事,抚一曲长门赋,解闷而已!”听了梅妃的话,李隆基也没有答话。在李隆基的后宫里,自视清高的梅妃是一个异类,她从不肯行贿太监,也不稀罕用鲜花吸引蝴蝶落下,甚至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她在弹《长门赋》,这是摆明了在责怪皇帝,对她的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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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慧子

分类:历史军事

状态: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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