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的手里紧紧地攥住了那件紫貂皮的皮裘,神态惶恐,就像是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
李隆基摆摆手,她就像是得到特赦一样,慌慌张张地跑出了紫宸宫。
自从武惠妃薨了以后,李隆基就一直在武惠妃生前住的这间寝宫里安歇,他嗅着绣枕残留着的她的气味,这些天他不敢让太监点灯,他喜欢坐在幽暗的寝宫里,感受着武惠妃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生怕点亮灯烛,让这一切都变成了一场空。
武惠妃之薨,牵动了朝廷上上下下的目光。
李隆基心里清楚,在武惠妃生前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要册立李瑁为太子。李瑁深知母亲的心,为了博得一个仁孝的好名声,自从武惠妃死后,寿王夫妇一直都在宫内守灵。
为了照顾好寿王和寿王妃,
寿王府的车夫也得到了一枚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每天从王府带来寿王和寿王妃所用之物,其中也包括寿王妃喜欢吃的点心和衣服。
马车夫把马车赶到王府,卸下了鞍子的马牵到马厩上吃草,马车夫走进了一家酒馆儿酒保见了王府的人,就把招呼声送出好远,热情地招呼他靠窗前一张宽敞的位置上坐了。
车夫要了一盘牛肉,一壶酒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忽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来到车夫的座位前,对这个车夫说:“年轻人,我要送你一卦,不灵不要钱啊!”
“我娘说过,命越算越薄,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车夫嘴里嚼着牛肉,对那个老者不理不睬。
老者见车夫如此冷淡,并不生气,只是扔给他一张字条说:“给你批的八字,全都写在这里,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去破解,小哥儿将来可是命带孤星,讨不到娘子!”
说完,白发老者走下酒馆,很快消失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当中了。
车夫打开纸条看了看,那酒保有些不识时务地凑过来问:“那老儿说的准吗?如果不去找他破解,你就讨不到娘子?”
车夫笑笑说:“江湖术士的话,哪里有准儿?不过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还是找他去破解破解,心里也好放得下!”
“大哥说得对!”酒保奉承地向车夫直点头。车夫付过了酒钱,就向着平康坊巷口的那家卦馆走去。
车夫走进了那家卦馆,那白须老者并不在外堂,前面只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守着一个铜罗盘,一动不动地盯着,好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蹊跷。
车夫对那小童子说:“我要找你家师傅,问个卦。”
车夫穿过一条两边种着各种颜色夹竹桃花的花径,来到了后院。小童儿对车夫说:“我师父就在楼上,你可上去找他。”
车夫闻声上了那座楼,一座木质结构的小楼,显得很是精巧。老者坐在一张胡床上,正在看一本书,他见车夫走上楼来,就起身向外仔细地张望了一下,说道:“身后没有带来什么人吧?”
车夫自信地笑笑说:“先生放心,在这长安城中,还没有谁能把我一直跟踪到这里。“
老人手捻着胡须笑笑说:”年轻人,话不可说得太满,如果不是因为你太大意,让天璇发现了你的行踪,几十个渤海武士怎么会丧命?‘’
听了老人的话,车夫有些悻悻地低下头去,他沉吟片刻说道:“特使有何吩咐?请讲!”
那个老者并不客气,他说:“传陛下的旨意,黑水令使虽然在长安损兵折将,但总算险胜一局!胜负相抵,陛下不追究你泄露行藏的罪过!”
车夫马上跪在地下,向老者施礼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老者说:“我向陛下献过攻唐九策,看来这一步已经初见成效!”
车夫恨恨地说:“只可惜那些糕饼没有让李隆基吃到,只是让武惠妃当了替死鬼!”
老者说:“非也,非也!年轻人,做事情不能冒进,就算是毒死了李隆基,大唐也会有新皇帝登基,开元盛世所留下的基业如此雄厚,也不是我们区区一个渤海国就能撼动得了的!”
车夫说:“既然大唐如此不可撼动,那我们又何必苦心孤诣地谋划什么攻唐九策?”
老人听了车夫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说:“我说你傻,还真是傻啊!光是拳脚工夫好,未必有用,要想让渤海国入主中原,那要靠缜密的心思和过人的勇气啊!”
老人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一块羊脂美玉上用黄金镶嵌着一只展翅翱翔的海东青。
车夫见了那块玉牌,惊愕地叫了一声:“金牌天使?”
白须老者平淡地笑笑说:“正是在下。”
车夫诧异地说:“金牌天使不是陛下本人吗?怎么会变成了一个汉人?”
老者说:“且不管是什么突厥人、汉人、吐蕃人还是靺鞨,只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可以殊途同归!”
车夫说:“黑水令使的身份,已是我国的高级机密,当年陛下将我派往长安的时候说过,只有金牌天使才能指挥黑水令使,但金牌只能掌握在陛下一人手中!”
老者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年轻人,你离开会宁府的时间,实在是太久啦,大武艺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君主,怎奈渤海国地处偏远,土地贫瘠。他羡慕这锦绣中原已非一日。老朽我因势利导,献上攻唐九策,陛下这才将金牌令交给我,让我回到中原,联络潜伏在长安、洛阳的黑水令使,彼此策应。”
“你是汉人,我怎么能信得过你?再说你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为什么要向我们裹住进献什么攻唐九策?”
老者恶狠狠地说:“你虽然不是汉人,但你跟李唐王朝没有血汗深仇,而我才是他们最大的仇家!”
车夫说:“洛阳一役,非但没有杀死叛徒大门艺,反而折了我们许多高手!现在渤海国在长安的实力微弱,无法策划更大的活动。”
老者说:“高手,我们还会有的,而且今天的敌人,也许明天就是我们的同道,也许天璇也会成为我们的同道,也未可知!还有,我的身份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是渤海国在大唐境内的最大机密。”
“是!”车夫恭恭敬敬地向老者拜了两拜,然后走下了小楼,来到前堂,小童儿问:“大哥,师父可给你破解了天机吗?”
天璇在王焘的府上住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蝮蛇的毒反复发作,幸亏有燕知草解毒,天璇勉强保住了一条命。
天璇离开了王焘的医馆,回到家里,远远地看见妻子蕙娘坐在门前,招揽着喝茶的客人,儿子睡在襁褓中,被蕙娘背在身上。看到了妻子和儿子,天璇的心中一阵酸楚,如果王焘手中没有存有燕知草,天璇的性命恐怕早就不在了。
见到丈夫回来,蕙娘就开始念叨起被官兵查抄的铁匠铺大哥了。蕙娘说,她分娩的时候,丈夫不在家,当时难产,稳婆束手无策,还是王嫂跑遍了两条街,从铁匠铺阿离那里借来了一百缗钱,有了这些钱,这才请来了郎中,他们母子平安,多亏了阿离大哥的银子,大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通缉了呢?
听了妻子的话,天璇大吃一惊,他问蕙娘:”怎么?你认识阿离?“
蕙娘看到丈夫吃惊的样子,感到很可笑。蕙娘说我们只隔着一条巷子,我们这个茶铺做得都是熟人的生意,阿离在这条巷子里打铁已经很多年了,他还给我打过烧茶的风炉呢!”
“如果现在见到阿离,你还能不能认得出来?”天璇非常认真地问妻子。
蕙娘说:“我当然能认得出来,我还要还他一百缗钱呢!”
车夫离开了老者开的那个卜卦馆,他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老者刚才跟他说的话,老人说有朝一日,也许天璇也会加入他们的阵营,这怎么可能?天璇可是玄宗皇帝眼里的红人啊!
长安闷热的夜晚,蕙娘手中摇着一柄扇子,为襁褓中的婴儿驱赶着蚊蝇,天璇坐在妻子的身边,看着妻子那秀丽的脸庞。
蕙娘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说:“我们欠了铁匠大哥一百缗钱,我攒了一些,钱还不够,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凑一些钱呢?他被官家通缉,肯定是要用钱的……”
天璇听了蕙娘的话,就说:“他现在是朝廷的钦犯,你到哪里去还他的钱?”
蕙娘眨眨眼说:“官府办案,经常冤枉好人,屈打成招,我们能不能帮帮铁匠大哥?”
“你想怎么帮他?”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先把这一百缗钱凑上,还给铁匠大哥。然后再帮他易容逃出城去……”
“易容?你刚才说易容?”
“是啊!我在蜀中的时候,见过川剧变脸,我们帮帮铁匠大哥,帮他逃出去吧,铁匠大哥可是个好人,若没有他的帮忙,我和儿子恐怕早就……”
天璇听了蕙娘的话,低下头去若有所思。这么长时间,金吾卫差不多把长安都翻了一个底朝天,可就是没有发现离邦的踪影,他到底去了哪里?也许真是易容藏了起来……
他爹,那一百缗钱的事情,你要想办法啊,我当时答应过铁匠大哥的,你回来以后就还给他……“
天璇被妻子逼得不耐烦了, 他脱下外衣,从内衣的衣襟上摘下一块晶莹透亮的玉佩,对蕙娘说:我这次贩马折了本钱,只有这块玉佩,是祖母传给我娘的,你拿出当了吧!”蕙娘拿起那块玉,只见上面篆刻着一个“吉”字。
长安城中当铺,生意总是红红火火的。蕙娘拿着那块玉佩来到当铺高高的柜台前,她把那块玉佩递了进去,当了一百缗,伙计将铜钱交给蕙娘,蕙娘很仔细的数了数,把钱袋放在贴身的小袄里。
此时长安城中草长莺飞,长安城中的王公贵戚们纷纷骑着马去郊外踏青,有的开始赛马球。若没有武惠妃的死,寿王每年这个时候,一定会在郊外打马球,或者是在府中设宴、看歌舞了。
但今年的寿王在居丧,很多热闹的活动都免了。
车夫刚刚赶着马车要出门,只见占卜馆中的那个小童子来找他,见到车夫,小童儿亲热地跑过来说:“车夫哥哥,我家师父让我来寿王府找你,他请来天神,做了一场罗天大醮,内坛中供奉了许多吉符,让你去请一个来!”
听了小童儿的话,车夫也不推辞,他让小童儿爬到马车上坐好,然后赶着马车去了那家占卜馆。
由于天气转暖,车夫跑到楼上的时候,满头是汗,他对那老者说:“何事如此着急找我?”
老人将手中拿着的那块玉佩递给车夫说:“你看看这块玉佩,能看得出它背后的故事吗?”
车夫从老者的手中接过了玉佩,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摇摇头说:“只是一块玉佩而已,不过这块玉佩的做工倒也精致!”
老人哈哈大笑说:“质地、做工,当然都是上乘的,因为这块玉佩本来就是皇家之物!”
“既然有这么大的来头,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老者说:“是藏在长安的暗桩发现的这块玉佩,因为我已经找他找了几十年,他终于出现啦!”
老人的话,车夫越听越糊涂,车夫见老头有些故弄玄虚,就摇摇头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老者转身来到窗前,对着窗外的天空说:“苍天啊!真是老天开眼啊,我们一家人的血海深仇终于要报啦!”
车夫被老者给弄得摸不清头脑。他问:“先生,你有何冤屈?会这样悲伤?”
老人老泪纵横地说:“玄武门,玄武门,我们一家人死得好惨!”
“你莫非是……”车夫实在不敢往下继续说了。老人却突然举着那块玉佩对车夫说:“你来猜猜看,它的主人是谁?”
车夫摇摇头说:“我怎么能猜得出?”
老者有些失望地说:“我都告诉你大半答案了,可你还是猜不出,好吧,我就告诉你吧,这块玉佩的原主人,就是齐王,李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