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周姚

　　“当然我还有老伙计，”老教友走进一间狭小的砖砌小屋，看来这便是守卫室，他出来时拿了一根粗棍子，“以防万一。”他说着递给青阳挚，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青阳挚掂了掂棍子，随手一挥，然后递还回去，“这家伙不错，前辈。”

　　老人看起来很高兴。“主教派我看门，我就做了一根防身。我的手不利索，不能接骨和缝合，懂我的意思吧。”他转过身，快步往宅子走去，“来，来，我带你见主教。”

　　“你来这儿很久了吗？”青阳挚一边问，一边跟了上去。

　　“也就五年左右，当然没算上训练时间。我大半时间都在城南港口。我告诉你，这世上叫得出名字的瘟疫和疾病，水手都能染上。”

　　老教友并没有带他去主楼大门，而是绕过去进了侧门。里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没有什么装饰，充满了混杂酸甜味儿的刺鼻香气。

　　“醋和柚子皮，”见他皱鼻子，老人解释道，“用来驱散污秽之气。”

　　他带着青阳挚经过许多房间，那些房间虽小，里面却摆了不少空床。最后，他们走进一个圆形的房间，从地面到天花板都铺着白大理石。

　　房间中央的桌子上躺着一个年轻人，****，正痛苦的扭动。两位身着灰袍、体格魁梧的伙计合力按住此人，主教周姚正检查他腹部的伤口。那年轻人嘴里箍了一根皮带，正努力不发出惨嚎。房间四周由低到高摆了几圈长凳，不同年龄、同着灰袍的兄弟姐妹们坐在凳子上，观看场下的这一幕。他们纷纷望向青阳挚，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主教大人，”老人高声说道，话音回荡在房间，显得格外响亮，“天权道的青阳挚求见。”

　　周姚的目光从那年轻人的伤口上挪开，转了过来。她的脸上挂着笑容，前额溅上了一道新鲜的血迹：“青阳，你长高了。”

　　“主教大人，”青阳挚躬身行礼，“听候您的调遣。”

　　躺在桌上的年轻人弓起背，皮带底下传出痛苦的呜咽。

　　“你也看到了，我手上的病人伤的不轻，”周姚说着，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剪刀，剪开年轻人身上脏兮兮的绷带，“今天凌晨，这人肚子上挨了一刀，看来我为了一位年轻小姐争风吃醋。他喝了不少麦酒，血中已经有了麻醉剂，我们不能再加量了，不然他有性命之虞。所以，我们只能硬来，他只能忍忍了。”

　　她放下剪刀，伸出手，一位年轻的灰袍姐妹将一把长刃器具递到她手中。

　　“更麻烦的是，”周姚接着说，“刀尖断在他胃里，我们得取出来。”她抬起头，看着坐在长凳上的众人，“谁能说出原因？”

　　大多数围观的学徒都举起手，主教对前排一个男人点点头：“魏无知，你说。”

　　“会感染，主教大人。”那人回答，“断刃有可能污染伤口，导致溃烂，还有可能伤及脏器和血管。”

　　“很好。所以我们必须检查伤口。”她俯下身子，左手扒开伤口，右手伸进去检查。年轻人凄厉的惨叫声穿透了勒住嘴的皮带，响彻整个房间。周姚稍稍后退，看了看两位按住年轻人的壮实伙计，嘱咐道：“务必按紧了，”

　　年轻人开始剧烈扭动，脑袋重重的撞击桌子，有只胳膊竟然挣脱出来，双腿也不住乱蹬，差点踢到主教，她只好往后退了几步。

　　青阳挚走到桌边，伸手捂住年轻人的嘴，把他脑袋按在桌上，然后附身靠近，与他四目相对。

　　“疼痛，”他盯着那人的眼睛说道，“是火苗。”青阳挚手上用力，那人眼中满是恐惧。“集中精神。疼痛是你精神的火苗，看着它，看着它。”那人的鼻息喷到青阳挚的掌心，异常滚烫，但挣扎没那么剧烈了。“火苗变小了，越来越小，虽然刺眼，可小了许多。看见了吗？”青阳挚靠得更近了，“看见了吗？”

　　年轻人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点头。

　　“集中注意力，”青阳挚告诉他，“别让它燃烧起来。”

　　青阳挚就这么按着他，不停的盯着他的眼睛说话，以此同时，周姚迅速熟练得处理伤口。年轻人呜咽着，目光时而飘走，而青阳挚总能将其拉回来。终于，传来一声器具落盘的钝响，紧接着主教说：“针和线。”

　　“荣达把你调教的很出色。”

　　此刻，他们在周姚的房间里，这里的书籍和纸张比天权主教房间里的更多，却远比天权主教的房间井然有序。墙壁上挂满了层层叠叠的各种图画和图解，几乎都是去除了皮肤或肌肉的人体。桌后那面墙上挂的画尤其吸引他的目光，画上是一个男人，四肢伸展，从脖子到跨步，皮层左右揭开，露出了体内的脏器，个个画的清清楚楚、惟妙惟肖。

　　“主教大人，此话怎样？”他努力移开视线。

　　“你方才使用的疼痛控制法，”周姚解释，“荣达跟我学的最好。”

　　“他也是您的门生？主教大人。”

　　“是。我们一起在东北边境服役过，那是很多年前了。不忙的时候，我们会教这些打仗的人如何放松以及一些小治疗方法。虽说是打发时间，但荣达学的非常专心。”

　　他们互相认识，曾经共同服役，甚至还频繁接触，主教是不会说谎的。“我很感谢荣达老师的教导，主教大人。”这是标准的回答。

　　他的眼睛又瞟到了那副画，主教回头看看，说道：“不可多得的杰作，对吧？这是瑶光的一位老师送的。他在我们这儿待了七天，专门画病人和刚刚去世的死者。他打算绘制一副纪念天花的壁画，来这儿是做前期的准备，我们当然欢迎他过来。等他完成了工作，便把这幅画送给了本教。我拿它讲授人体结构。教会的老插图画的没有这般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