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儿跑,教会的小子。”马车上一个汉子大声喊着,晃晃悠悠举起手里的酒瓶,“我们不到场,他们是不会吊死那个混蛋的。要有够多的人围观。”其余的人哄然大笑。青阳挚飞奔而过,按着砍了他手指的冲动,他想知道这个醉醺醺的傻瓜没了手指还怎么做活。

  未见期间,先见其声。前面的山头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号,那是千万张嘴同时发出的。等过了山头,眼前人山人海,足足站了几十亩地。在小孩子眼里,好像全国的人都到了京城城墙前的旷野上。青阳挚感觉这次的人比他小时候看到的都多,密密麻麻的挤满了西城墙的外围,呼出的白气和柴火的青烟混成一团浑浊的云雾,笼罩在人群头顶。各种各样的帐篷和色彩艳丽的华盖缀在人群里,盛况空前。

  这么多人,我这么找他?青阳挚琢磨着。那帮醉汉坐的马车赶了上来,歌唱声又在身后响起。青阳挚一拍脑袋,不用找姜钊,找到绞架就行,他一定会到那里。

  挤进人群的感觉很局促,四周涌动的人流、各种陌生的气味,让他不舒服。小贩随处可见,他们的吆喝声能盖过一切噪音,卖的东西从熟肉到瓷器、从粟卖到刀剑,应有尽有。到处是一堆一堆的人,围着杂耍卖艺变戏法的,阵阵掌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青阳挚尽力不分心,但他见到惊人的场面时,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停步。有个浑身腱子肉体态魁梧的人能嘴里插剑,直到剑全部吞入肚子,还有一个穿长袍戴高帽的人,能把石头变成钱。青阳挚情不自禁驻足观看,又听到醉汉的歌声,才惊觉自己身负重任,于是满脸惭愧得继续往前走。

  当他又停下脚步,呆呆看一个半裸女人玩一条蛇时,忽然感到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斗篷。那只手动作相当灵巧,正窸窸窣窣的摸索。他左手一伸,捏住那人手腕,再猛一拉,扒手重重的跌倒在地,疼的直哼哼。

  那是个小男孩,又干又瘦,衣衫褴褛。他抬头等着青阳挚,含混不清的吼叫着,一只手胡乱挥舞,拼命想要挣脱。

  “哈哈,小贼。”人群里有人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傻乎乎的对教会的人下手。”

  一提到教会,孩子挣扎得更厉害,对着青阳挚的手又抓又咬。

  “揍他,小兄弟。”另一个人建议,“得让这些小毛贼吃吃苦头。”

  青阳挚不理会,把小贼凌空提起来,这个孩子几乎瘦的皮包骨头,“你技术不到家,小子。”他说。

  “放开我,”小男孩咬牙切齿的拼命挣扎,“你不是真正的教徒,你还是个小学徒,你也是个小孩。”

  “这小鬼欠揍。”一个无赖汉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抬手就要打孩子脑袋。

  “走开。”青阳挚喝道。这个胖胖的无赖汉看上去是喝多了,一脸大胡子湿乎乎的,沾满了麦酒,眼神涣散。他说了一句什么话,很快就走开了。

  十四岁的青阳挚已经比大多数成年人个子高了,教会的训练让他看上去体型健硕而彪悍。他挨个等着几个看戏的围观群众,他们赶紧走了。这些人不仅是怕青阳挚,更怕教会。

  “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男孩咆哮,声音里有了恐惧。他悬在半空,挣扎到精疲力尽,脏兮兮的脸上怒气腾腾,却明显底气不足。“我有朋友,我告诉你,他们会找你算账......”

  “我也有朋友,”青阳挚说,“我正在找我的朋友。绞刑架在哪里?”

  男孩皱皱眉,茫然道:“啥?”

  “就是要吊死首相的绞刑架,在哪儿?”

  男孩眼珠子直转,明显是在算计,“说了有啥好处?”

  青阳挚手上用力,“不捏断你的手腕。”

  “哎哟哎哟,别捏。”男孩吃痛叫起来,“你就会欺负小孩,你不如把我的胳膊一块儿卸了吧。”

  青阳挚看着他的眼睛,手上力道稍有放松。这个孩子颇为倔强,眼睛看上去十分机灵,青阳挚并不讨厌他。

  “我放你下来,”他对男孩说,“但你不准跑。你要是敢跑,我就真卸了你胳膊。”他一弯胳膊,故作狰狞的凑近男孩说,“你信不信我说到做到?”

  男孩往后缩了缩,连连点头:“嗯嗯嗯。”|

  青阳挚放他下来,松开了手。男孩想跑又不敢跑,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往后退几步。

  “你叫什么名字?”青阳挚问他。

  “章瑞,”男孩警惕的答道,“你呢?”

  “青阳挚。”他说完,男孩目光一亮,显然是听过这个姓氏。大多数人都听说过大司马。“拿着,”青阳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飞刀,扔给男孩,“你告告诉我绞刑架在哪儿,我再给你两把。”

  男孩好奇的盯着小刀,“这是啥刀?”

  “飞刀。”

  “能杀人吗?”

  “练好了就能。”

  男孩摸了摸刀尖,被扎了一下,疼的叫了一声,把流血的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他明白了这把刀看上去不起眼,着实锋利非凡。“你教我把,”他含混不清的说,“教我飞刀,我就带你去。”

  “找到以后教你。”青阳挚说,“这需要时间。我保证。”

  教会的人的承诺还是有点分量的,章瑞不再纠缠。“这边,”他转身钻进人群,“跟上。”

  青阳挚跟着男孩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因为太过拥挤而跟丢,结果发现男孩就站在几步开外不耐烦的等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埋怨他没跟紧。

  “他们没教你怎么跟人吗?”男孩问。他们此时正奋力挤过人群,围观和熊格斗的人实在太多。

  “他们只教战斗。”青阳挚回答,“我不习惯这么多人,我四年没进城了。”

  “真羡慕你。只要看不到这破烂地方,我手腕断了都愿意。”

  “你没去过别的地方?”

  章瑞瞟了他一眼,明显嫌弃他,“那是。给我一箱金子,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