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诸亥终于满意了。他用铁钳夹起那根铁条送进炉子,等到橘红的热火窜进其中,贯通首尾,这才取出来放在铁砧上。第一次敲击很轻,好似轻轻抚摸,只迸出零星火花。接下来,他开始正经干活儿了,锤子起起落落,如锣点声声铿锵,与此同时,他周身火花激射,犹如祝融转世。

  由于挥锤过快,有时只见那锤子的弧形的轨迹,却看不到锤头究竟在哪里。刚开始那根通体红热的铁条外形改变不大,等到它略有变长的时候,诸亥又把它投进熔炉,然后敦促青阳挚和姜钊加把劲鼓风。

  只过了半刻钟,对于青阳挚和姜钊来说,却好像半个时辰。诸亥不断敲打铁条,丢回炉子、再次敲打,丢回、敲打,如此反复。青阳挚开始怀念野外测试和雪地测试,这活儿可比在雪地里打鸟累多了。等诸亥示意两人可以停止鼓风了,两人都夺门而出,蹲在室外大口大口的喘气。

  “那个混蛋想整死我们。”姜钊抱怨。

  “赶紧回来。”诸亥吼道,他俩赶紧钻了回来。“你们得适应,这才是真正的干活儿,看吧。”他举起铁条,最初的圆柱形变成了三尺来长的三棱铁片,“这是一片剑刃。现在看起来还很粗糙,你们等着看吧。”

  贺若勃和高辛鹏受命去接茬儿拉风箱,诸亥开始敲打另一片剑刃。在锤子的敲击声和他们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中,第二片剑刃完成。诸亥开始加工剑脊的厚铁条,敲打的节奏越发急促有力。铁条逐渐伸展到剑刃长度,然后回火,中间形成一道隆起的脊梁。等他完成剑脊,高辛鹏和贺若勃已经累得半死,熊黑肩和青阳挚在风箱旁待命。诸亥拿出一个固定架,把三根铁条的底部绑在一起,准备熔合。

  “熔合是最重要的,最需要经验。”诸亥说,“也是最难掌握的技巧。敲打太猛会损坏剑刃,太轻则不能使三者合而为一。”他扫了一眼青阳挚和熊黑肩,“用力拉,炉火一定要旺,全力拉。”

  青阳挚一边干活儿一边心里暗骂,却发现熊黑肩似乎完全不觉得累,他盯着诸亥的动作看得如痴如醉,手里的活儿却是豪不耽误,胳膊一刻不停的抬起放下,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累。起先,青阳挚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铁匠打铁罢了,既不伟大、也不壮烈。可当他顺着熊黑肩的目光望过去,竟也渐渐被吸引——在铁锤的敲击下,三根铁条慢慢熔合,剑正在形成。当诸亥从熔炉中取出剑时,刃上的金晕斑纹不时闪闪发光,三条铁片的两条缝被完美的熔合在一起。

  “你,”诸亥打完剑尖后,对姜钊一点,“把桶拿近一点。”

  桶里的水装的很满,当姜钊把桶拖过来的时候,水泼了他一脚。“这是盐水,”诸亥说,“从盐水里淬火的剑,比淡水里淬火的要更坚固。往后退,水会沸滚。”

  诸亥牢牢抓住剑的柄部,伸进桶。水立刻蒸汽腾腾,呲声大起。他紧握剑不动,不顾飞溅到手上的沸水,直到沸水平息,才抽出云气蒸腾的坯剑,举起细看。

  剑身乌黑,沾有烟灰的青色,看上去不是很漂亮,诸亥却似乎很满意,剑刃两边平直,剑尖匀称至极。

  “好了,”诸亥说,“真正的活儿来了。你,”他转身对高辛鹏说,“之前是你生的火,活儿就由你干吧。”

  “唔......”高辛鹏应道,他不知道要干什么活儿,也搞不清这算是奖赏还是惩罚,“多谢老师。”

  诸亥拿着剑走到锻造间的另一端,将其放在台子上,台子旁是一架有脚踏板的圆形砂轮磨石。“刚刚出来的只是坯剑,”他教导说,“必须开刃、打磨、擦亮、抛光。”

  诸亥让高辛鹏站在砂轮前,踩动踏板让石头旋转起来,教他如何按照节拍保持节奏,按着要求加快速度。然后持剑靠向磨石。一时间火花四溅,吓得高辛鹏睁不开眼睛,但诸亥命令他稳住不动,引导他摆正双手方向,接着教他如何在砂轮上横移坯剑,使得整把剑都能磨道。

  “就是这样,”片刻过后,看到高辛鹏做的不错,他满意的说道,“每边磨一刻钟,然后给我看。其他人到炉子那边去。你、还有你,去拉风箱......”

  连续七天的熔炉劳作,就在拉风箱、打剑刃、磨剑身的挥汗如雨中度过。所有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一点伤。青阳挚手背上烫了一道青灰色伤疤,炽热的铁水溅了上去,那种疼痛和皮肉烧焦的气味可谓终身难忘。其他人受的伤也大同小异。贺若勃最惨,打磨时不小心,一个火花飞进了眼睛,所幸没有伤了视力,左眼周围留下一串焦黑的疤痕。

  每每干得精疲力尽,过程也极为乏味,还有受伤的危险,可青阳挚居然喜欢打铁了,这哪儿说理去。在诸亥锤下浴火而生的利剑,在砺石上来回打磨剑刃的手感,还有在抛光时剑身渐渐显出的图案,都让人充满了成就感。

  只有熊黑肩似乎并不十分感兴趣。“只是打铁罢了,”他一边叹道,转身打磨另一边的剑刃,“加热,捶打,加热,捶打,有什么好稀罕的。”

  青阳挚望着正在操作转轮的熊黑肩,他的手熟练地移动,分毫不差的研磨。熊黑肩从来不需要诸亥多费心,他直接递给他一把剑就走开了。诸亥似乎十分清楚熊黑肩的技术,他们俩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咕哝两句,或是赞同对方的哼哼几声,仿佛他俩早有多年的默契。不过熊黑肩干活儿时并不兴奋,他没有成就感,他干起来毫不费力,似乎早就成竹在胸。只要进了锻造间,熊黑肩就会板着脸,不动声色,只有回到校场和餐厅的时候,他的脸色才会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