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达肚子里有很多故事和知识,除了正确的击剑方法、最佳的杀人方式,他还知道很多东西,但是青阳挚怀疑他从没向别人透露分毫。

  青阳挚想多听听赤狄的战队、他们的大祭司,他想了解阴阳玄术,但是荣达死死凝视火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带着自己父亲显露过无数次的那种表情。

  于是他起身道:“遵命,老师。”随即喝光了茶,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抓着湿衣服走向门边。

  “不要告诉任何人,青阳。”荣达用命令的口吻再一次强调,“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个秘密事关你的生死。”

  “遵命,老师。”青阳挚又说了一遍。

  他走出房间,走进阴冷的走廊,走向他们的宿舍,缩着身子发抖,寒意钻心。

  他担心没走完台阶就会倒下。

  跌跌撞撞的跨进房门的时候,他看见贺若勃和熊黑肩在屋里,两个人都瘫倒在床上,一身的疲惫。

  他的出现给他们注入了活力,两个人都起身招呼他,拍他的背,为他完成测试表示高兴。

  “夜里找不到路了,嗯?”熊黑肩笑道,“要不是碰上急流,我还可以完成的更加轻松。”

  “急流?”他们的热乎劲令熊黑肩有点不知所措。

  “渡河早了点。”熊黑肩解释,“那一段河道比较窄。当时我以为死定了,我可是说真的。水流把我直接冲到门前,可是贺若勃已经到了。”

  青阳挚把衣服往床铺上一扔,到火边取暖:“老勃,你是第一个?”

  “唉,我以为铁定是高辛鹏,可是我们还没看见他。”

  青阳挚也感到意外。

  高辛鹏对森林的了解让他们所有人都自叹不如,但是他没有熊黑肩的力量和贺若勃的速度。

  “至少我们赢了其他小队。”熊黑肩说,他是指其他组里的孩子,“他们一个都没到呢,一群傻瓜。”

  “是啊,”贺若勃附和,“路上还撞见几个,跟没头苍蝇似的,就像逛窑子的大姑娘。”

  青阳挚问:“什么是窑子?”

  这两人相视一笑,熊黑肩赶紧打岔:“我们从厨房偷了点梨。”

  他掀开床单,展示食物,“还有葱油饼,牛肉。等大伙儿到齐了,我们大快朵颐。”

  他把一个梨拿到嘴边,狠狠的啃了一口。

  教会里的孩子,人人都把偷东西当成一项必修技能。

  利用一切可以接触的布料或者毛皮,他们早把草褥里面的枯草换了个遍。

  偷窃被抓的是要被惩罚的,但仅仅是惩罚,不会有任何道德说教和品格评判。

  他们很快明白,被罚是因为偷得不够高明,而非偷窃行为。

  成果最大的是熊黑肩,他喜欢偷吃的,夏添紧随其后,他热衷于偷布料……

  夏添。

  青阳挚瞪着炉火,咬紧嘴唇,默默编织谎言,对他们撒谎,他觉得很难,他们是朋友。

  “夏添死了。”他终于说出口,想不出更好的修饰,然后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低下头,“他被熊袭击了,我……我发现了尸体。”

  他听见熊黑肩把满嘴的梨喷了出来,贺若勃跌进床铺压的吱嘎作响。

  他咬牙继续道:“曹隼老师明天会取回他的尸体,我们一起为他火葬。”

  没人说话了。

  他觉得贺若勃在哭,但是他没勇气回头看。

  过了一会儿,他离开炉火,走向自己的床位,把衣服铺开晾挂,卸下弓弦,收起箭壶。

  门开了,姜钊走了进来,浑身湿透,但是意气风发。

  “第四。”他欢呼,“我还以为肯定最后一个。”青阳挚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高兴的样子,觉得有点别扭。

  而姜钊无视他们一脸的悲伤,也同样很是尴尬。

  “我还迷路两次,”他笑着把装备往床上一扔,“还见到一头狼。”他走到火边,张开双手获取热量,“吓得我动惮不的。”

  “你见到狼了?”青阳挚问。

  “是啊,好大一只。幸亏他好像吃饱了,嘴上还有血迹。”

  “不是熊么,怎么会是狼?哪种狼?”贺若勃问。

  “什么熊?”

  “你没看错?你又说很大,你确定是狼不是熊?你认识熊和狼吗?”

  “那不是狼,我确定,我认识。”姜钊有点迷惑不解的说:“那不是熊。”

  “夏添被熊袭击了。”熊黑肩告诉姜钊。

  “是抓痕。”青阳挚觉得欺骗比他起初预料的还要难,“他…… 他被撕碎了。”

  “撕碎了?”姜钊惊得大叫起来,“夏添被撕碎了?”

  “俺叔叔说过,京城附近不会有老虎黑熊这些大家伙。”贺若勃神情恍惚的说:“熊只会出现在北方。”

  “一定是我遇见的那头狼干的。”姜钊惊魂未定的说:“那头狼吃了夏添,如果当时它饿着肚子,被吃的就会是我。”

  “狼不吃人。”贺若勃说。

  “它大概疯了,”姜钊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我差点被一头疯狼吃了。”

  同样的场景不断重复。

  其他孩子陆续抵达,虽然又湿又累,但都挂着测试成功的快慰笑容进来,然后听了噩耗都充满惊骇。

  贺若勃和姜钊继续争论到底是狼还是熊,熊黑肩给大家分享偷来的那点东西。大家一脸麻木的吃着,没人再有心情说笑。

  青阳挚把自己裹在毯子里,试图忘掉夏添那毫无生气的五官,还有埋葬他时隔着麻袋碰到死肉的触感……

  两个多时辰后,他在一阵抽搐中惊醒,两眼适应黑暗后,最后一丝梦境的残余从意识里消散。

  他庆幸这场梦中断了,留在脑海里的图景让他知道,还是忘掉为好。

  其他孩子都睡着了,熊黑肩居然没有打呼,炉子里的柴火快要烧尽,正残余着一点点余火。

  他吃力的下床重新生火,屋里的黑暗显得如此可怕,比森林的更幽暗。

  “没柴火了,青阳。”

  他一转身,见高辛鹏坐在自己床铺上,他还穿着衣服,昏暗的月光透过挂着的湿衣,令潮湿的布料泛着诡异的光。

  他的脸藏在黑影中。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青阳挚一边问,一边搓手驱走麻木,他觉得比白天冷多了。

  “有一会儿了。”高辛鹏木然回答,声音低沉,毫无情感可言。

  “你听说夏添的事了?”青阳挚开始踱步,希望让身体获得一些暖意。

  “嗯。”高辛鹏答道:“姜钊说是狼,老熊说是熊。”

  青阳挚皱皱眉,从朋友的语调中听出一丝戏谑。

  他摇摇头,不去多想。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