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教会一年后,青阳挚杀了第一个人。

  这一年,他们在严厉的老师们手底经历艰苦的训练,生活就是日复一日的折磨,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的日程从卯时打更开始,先是校场上用木剑对着柱子挥砍两个时辰,然后抵挡荣达的木剑进攻,最后模仿他教的剑招,招式一天比一天复杂。

  格挡荣达攻击时,青阳挚依然是最有办法的那个,但荣达总能找到各种法子突破他的防御,让他遍体鳞伤。

  大家充分掌握了荣达的眼神定身技巧,可是荣达还会许多其他技巧。

  每周的月曜日全天都有练剑,火曜日则是练弓箭,教练是纪昌老师。

  纪昌浑身腱子肉,嗓门不大,指导他们适合少年体型的强弓射靶。

  “注意呼吸,掌握节奏,节奏,孩子们,节奏就是一切,当你有了节奏,你几乎不需要瞄准,凭着感觉就能中。”

  他说,“搭箭、引弓、放弦…… 搭、引、放…… ”

  青阳挚发觉射术是一门很难精通的技艺。

  弓拉起来费劲,手臂会发抖,进而瞄准困难,指尖被弓弦勒得生疼,胳膊也会酸胀。他射出的箭常常偏离,或者干脆脱靶。

  他开始畏惧射术考试那一天的来临,考试要求在一块丝帕从一丈高处落地之前,射中三十步之外的靶心五次。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

  贺若弼很快证明自己是天生的弓箭手,几乎箭箭正中靶心。

  “孩子,你以前练过?”纪昌问他。

  “是的,老师。我叔叔教过我,他以前是个猎人,偷猎了领主的牛被砍了手指才不干了的。”

  让青阳挚愤愤不平的是,姜钊也很出色,仅次于贺若勃,射中靶心如家常便饭,总是他很恼火。

  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从第一顿饭开始滋生,因这个贵族孩子的傲慢而壮大。

  他嘲笑其他孩子的失败,常常在他们背后奚落他们,还成天炫耀自己的家族。

  姜钊会谈到自己家族的土地,数不清的房屋,谈到和父亲一起骑马、狩猎的日子,还说他父亲是皇帝的掌玺大臣。

  正是他父亲教他的射术,用的是一整条紫衫木做的长弓,就和岛夷人用的一样,而不是他们手里那种牛角和柘木桑木做的复合弓。

  姜钊坚持认为,长弓是最好的弓,他父亲这么说的,尽管其他人都没听过这一说法。

  水曜日用来学习棍术,由赵常老师指导,就是第一天在餐厅见到的那个焦了头皮的男人。

  他们拿着和他们身高差不多长的木棍练习对战,以后会换成更长的戈,这是教会列阵战斗的标准武器。

  赵常脾气很好,很开朗,动不动就大笑,喜欢唱歌。

  他经常在孩子们练习的时候唱歌或者吟诵,大部分是苍凉的战歌,也有欢快的情歌,调子出人意料的精准,吐词也很清晰,让青阳挚回想起皇宫里见过的伶人。

  他的棍法学的很快。他喜欢挥棍时的呼啸声,还有棍子在手里的安全感,他觉得棍子比剑更好用,易于操控,至少不会割着自己,也更结实。

  当姜钊暴露出在棍术上的无能时,他对棍子的喜爱又加深了一层,姜钊经常被对手打落棍子,成天吸吮自己被敲肿的手指。

  木曜日是他们最讨厌的日子,因为那天都要在马厩干活儿,连续两个时辰的铲粪、闪躲冒失的马用牙齿嚼竹篓、避免被上了蹄铁的马蹄踢踹,然后清理黏在墙上的无数的泥垢。

  孙温老师是负责马政的,他是马房的主人,和他相比,荣达的竹棒简直就是温柔的按摩。

  “我叫你使劲儿擦,不是叫你抹灰,使劲儿,使劲儿,蠢货。”他冲着正在给一块马镫抛光的高辛鹏一通咆哮,顺手就给了一棍子,高辛鹏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炫红的痕迹。

  不管对孩子多凶,孙温对他的马是爱护有加,时常跟它们轻声而已,满怀爱意的为它们刷毛,似乎对他来说,马比人更可爱。这个男人的是瞎子。

  发现这一点后,青阳挚对他不由得有了一丝怜悯。

  他对马的喜爱超过了人,他的手经常抽搐,常常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任何人道半途,又突然闭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金曜日是大部分孩子最喜欢的日子,这一天,曹隼老师会教他们野外生存技能。

  曹隼带着他们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分辨哪些草木可以吃,哪些可以做药——包括毒药。

  他们学习如何不靠火石生火,如何设置陷阱捕捉獾兔。

  他们会在矮树丛里蹲一两个时辰,努力隐匿行踪,和曹隼捉迷藏,而曹隼通常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高辛鹏通常是最后被发现的那一个,比青阳挚都要强,他最适应野外,甚至比那些林地和山里长大的孩子都更有天赋,尤其擅长追踪。

  有时,他们要在丛林里过夜,第一个弄来食物的人总是高辛鹏。

  曹隼是少数从不使用竹棒的老师之一,但他的惩罚也会很严厉且出人意料。有一次,青阳挚和姜钊对设置捕兽陷阱的最佳方式各执一词争吵不休,曹隼就让他们光着屁股跑步穿过一片草地。

  他说话轻声细语,自信而平和,惜字如金,似乎很喜欢使用手语,比断了舌头的崔鹄与荣达沟通时使用的手语简单,是靠近敌人或者猎物时使用的。

  青阳挚和熊黑肩都学得很快,可高辛鹏几乎一下子就学会了,看一次就能精准无比的结出各种复杂的手势。

  奇怪的是,虽然资质非凡,曹隼却并不特别喜欢高辛鹏,赞扬的话更是几乎从不说。

  在野外宿营时,青阳挚有时会看到曹隼从营地的另一头凝视高辛鹏,目光闪烁、无从捉摸。

  土曜日是最艰难的一天,孩子们有时要双手各举一块石头绕校场跑两个时辰,有时还要穿越冰冷的河面。

  另一项课程是严酷的徒手搏击,老师是田完,他的鼻梁是塌的,牙齿也缺了几颗,显然都是被人打断的,个头不高却动作快如闪电。

  他传授拳脚功夫,如何在出拳的最后一瞬间改变方向,如何先抬膝再出腿,如何格挡敌人的拳头,如何绊倒对手,如何让对手手脚都被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