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城父母所处的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积恶尚未根除,多少痴心男女的爱情在这样的背景下成为时代轮毂上的积灰。而又有多少孩童在父母的咒骂声中出生,长大。朴城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朴城的父亲靳言畅,母亲洛姿都是当时新思潮下滋养的年轻人,他们崇尚自由恋爱,于是在学生时代就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地托付于他们认定的人。可是,那终究还不是一个完全自由的时代,他们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而那个别人就是他们各自的父母。他们的父母之间有各种各样复杂的关系,发小,姐妹,生意伙伴。于是在他们出生后未来的婚姻就被这样地“注定”。他们一遍一遍地反抗过,可是他们都失败了,如同那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失败一样。 而他们把最终的愤怒全部发泄在他们的孩子身上,那个从不会得到关爱的,被他们双方嫌弃的靳城。
从他有记忆的第一刻起,父母的相互诅咒声就从没断绝过。
五岁那年的一天,刚从黑咚咚的房间里醒来的小靳城就听见母亲在客厅里咒骂,咒骂父亲当年的无能,咒骂父亲为什么不喝酒喝死在外面,那时的他尚不知父母争吵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只是在门缝中看到爷爷奶奶送给自己的木车被摔得粉碎,于是他便哭泣着径直朝它走去,他拿着残破的车无辜地看着母亲,眼泪眼看就要落下,而母亲看他盯着自己看,于是更加气愤,她一边骂他同父亲一样没有出息,一边把他推倒,并一把夺过玩具车的残骸从窗户扔了出去。他哭得更厉害了,而他的哭泣让母亲更加暴躁,一阵狂躁的嘶吼声又爆发了出来。看着母亲越发地像个疯子,父亲反而更加高兴,最后甚至捂着肚子几乎笑晕过去,嘴里还不停地说:哭得好,哭吧,大声地哭吧......。他看着父亲笑,于是不明所以地爬向父亲,以为父亲不会像母亲那样对他。结果,他错了,他刚刚站了起来就被父亲一脚踹倒在地,剧烈的疼让他更加不能控制地哭了起来,却因为害怕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事情的最后,母亲骂累了,父亲笑累了,他们各自走出家门朝不同的方向走去,留他独自一人在摔得满地碎玻璃渣的屋子里哭泣,他从大声地哭,到哭得没有了声音,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到最后停止哭泣,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都没见人来看他,仿若他只是一个带着罪孽出生的专为父母出气的布偶,使用完之后就没有了其他价值,被随意扔在地上。那日下午六点,阳光准时从窗户照了进来,屋里的残碎的玻璃渣折射出很多条光线,射向屋里的墙壁,斑斑点点地很漂亮,他看着那些光斑发呆,直到它们消失。五岁,还没有机会学会一个字的年纪,他先懂得了孤单。
孩子的记忆总是短暂的,可同一件事不停地演绎,他们总会记住。之后的两年他总是无端地卷入父母相似的战争,并最终成为最大的牺牲品。
朴城给怀槿讲这段往事时,异常地平静,就像是一个在世上游荡了七八十年的老人,感受过太多人情冷暖,看透了所有情感的本质都脆弱如易碎的玻璃。故事讲到七岁的时候,怀槿已经心疼得不可自抑,眼泪唰唰唰地流出眼眶,他不知这个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比自己小两岁的男生竟然在心中藏着这样沉痛的过去。她怜悯这个过早尝尽人间苦痛的男生,同时庆幸自己虽然很早失去双亲却有一个让别人羡慕的快乐童年。她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可笑的是自己刚刚还像世界最大的苦主一样对他倾诉着自己的痛,却突然间明白自己的过去已经比世界上的很多人幸运。
“堇姐,你别哭了,我没事的”朴城看着旁边哭得不成样子的怀槿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用自己更为疼痛的过去安慰她,她心善,看不得别人苦。
“怎么会没事啊,你当时还那么小”怀槿看着他,试图阻止他更深入那样惨痛的记忆。
“姐,我真的没事,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我早就......”他想对着她说原谅了父母,可他始终没能说出来。这么多年他能坚持好好地生活就是凭着心中那点对父母固执的恨,没了这点恨,他不知道生活如何维继。
“别说了,说点其他的吧,开心点的。”怀槿没等他说出就字后面的内容就打断了他,她也害怕听到原谅这两个字,要是朴城真说出了这两个字,那么她就有了原谅自己的理由,也有了接受父母原谅的理由。她也凭着恨才能活着,不同的是,朴城恨父母而她恨自己。
“开心的吗?马上就来了。”朴城突然从刚才死一样的平静中走了出来,脸上笑容盈盈,好像后面真有让他期待说出来的开心故事。此刻,怀槿看不出他是真的这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话题,还是只是为了让她开心而佯装欢乐。
“说说看啊”
“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激动的事。七岁那年我已经上学了,那时候老师说遇到坏人要找警察,于是,我就把这句话记住了。有一天回家他们又在吵,看我回来了,他们说我回来得迟,于是他们又开始打我,我没有躲,等他们打完了我就去派出所告诉警察说他们打我,我还故意哭着把伤口给警察看,警察看了果然把他们叫到派出所训斥了,他们当时可生气了,可是在警察面前他们什么都不敢做,气的脸都铁青了。”朴城几乎笑着说完了这件事,像是说了一个事不关己的好笑的事。
“然后呢?”
“然后回家就是一顿混合双打”朴城戏谑地说着父母又打他的事,眼睛躲避着怀槿愈发严肃而怜悯的目光。
“你废了这么大事就是为了多挨一顿打?你是不是被打上瘾了。”怀槿言辞激烈,她心疼他的遭遇,也心疼他装得如此辛苦又刻意的轻松表情。
“原本我只是想让我爸妈难看,没想更多,只是没想到警察警告他们说‘如果你们再虐待孩子,我们会向法院提起诉讼剥夺你们的监护权。’我当时还不知道监护权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听到了法院。于是我就想着能让他们去法院我挨打也没事。”
“然后呢?”
“然后下一次挨打没隔几天就来了,那天靳言畅因为洛姿前一天晚上不让他进门就和她大打出手,我见机会来了就故意跑到他们中间说‘你们都有病,你们都有病’。果然他们开始一起打我,他们扇我,扯我耳朵,踹我,我鼻子出血了他们也不停。那天我没有哭,一句话也没有说,等到最后他们打完了我就一个人走出家径直去了派出所。那天警察没有让我回家,我请求不认他们,警察答应了。诉讼很顺利,他们本来就不想要我,所以我就顺利被送到了爷爷奶奶家。”
“很痛吧?”
“痛!那是他们最狠的一次,可我一点都不后悔。那是他们最后一次打我。”
“值吗?”
“值”
“最后呢?他们没找过你?”
“我爷爷奶奶知道后就不让他们进家门,所以十八岁之前就再没见过他们。”
“十八岁之前?”
“今天就说到这儿吧,以后的故事我们有机会再说吧。”
“好”怀槿突然意识到什么,于是不再问。
有些痛在最初的时候真的好像有要命的能力,可是多次经历后也就没那么痛了,或许是麻木,或许是真的无所谓了,但到最后真的会减轻。时间真是解痛的一剂良药,无论多大的苦难它总有办法最终调剂成一筹不浓不淡的情绪,伴着一些轻松的语气被受伤的人当笑话一般讲出,可奇妙的是讲得多了,它似乎也真的成为了娱乐自己的笑话。
那天夜里,天空少见地被云遮住了,像是为一出悲剧故事专门定制的灰色幕布。故事到了中场,才隐约露出云雾后浓重的一些月光。全世界好像都在为这个男生沉重的少年时代伤心,一切都寂静无语。睡在阁楼窗前怀槿久久不能睡着,而楼下正下方的朴城同样醒着。
“朴城,你醒着吗?”
“醒着”
“在想小时候吗?”怀槿翻过身,趴在床上,似乎楼下的朴城和自己面对面。
“在想.....只是我在想爷爷奶奶,爷爷奶奶给了我家,温暖,还有正确的看待世界的方法。”谈起爷爷奶奶,朴城眼里带着笑意。
“对不起,今天对你说了那些不该说的,害你想起了小时候。”
“心里温暖的人是不会被冻伤的,爷爷奶奶给我的温暖我想分给你。”
在失去阳光的日子里,时间于她似乎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晦暗的自我世界踽踽独行,像是走到了人生晚暮的年岁,而现实中,他才离开不到半年。她几乎忘记了温暖的感觉,直到刚才朴城说要分他的温暖给自己。
“温暖......谢谢。朴城,你知道院子边上那三株树是什么树吗?”
“木槿花树,你告诉我你叫木堇的时候我就查了一下关于木槿花的资料。”
“那三株木槿树分别代表母亲,我,还有......葵,主干最粗的是母亲的,那是父亲和母亲结婚那年父亲为母亲栽的,中间那株是葵出生后母亲从她的树上剪下的枝栽种的,代表葵。而最小的那株是代表我,六岁那年我和葵第一次见面我因为我亲生父亲说我以后要留在这儿,所以哭了,他以为是自己吓哭我的,所以第二年早春她央求母亲帮他栽一株木槿给我,木槿枝是从他的树上挑最好的一枝剪下来的。在葵和母亲的照料下我的木槿长得很好,第三年的夏天它们一起开了花,三株树上都开的是白花,好看极了。”讲着讲着怀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像是记忆中在晨光沐浴下盛开的白色木槿,纯净温婉如母亲的抚慰。
朴城明显地感到了怀槿语气中的细微变化,对于她此时因着木槿而重拾的幸福感,他自己也感到幸福。朴城小心地起身,从窗户的缝隙中望向了栽种着木槿的方向,尽管月色不明,那里黑漆漆一片,但仍然在久久的凝望下看到了它们的轮廓。
“小时候最喜欢夏天,因为到夏天每天早晨都可以看木槿花开放,晚上还可以收集木槿花瓣用来洗头发,那时候母亲常常用木槿花为我和葵洗头,香喷喷的,能快乐整个夏天。”怀槿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忘记了楼下还有人听着,而朴城也不愿打扰这样的快乐,因为那即是她的快乐,也是自己的快乐。童年,他常常会羡慕甚至嫉妒别的孩子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陪伴,而今夜他却为怀槿的童年感到幸福,仿若他从来就陪在他们身边,是她快乐的参与者与见证者。
“长大后能见到花开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到最后搬家去长沙,再到出国就再也没有时间来看它们开花了,以前安慰自己,家人在一起就足够了,可现在......也不知道它们明年还会不会再开” 说到现在怀槿又伤感起来,脸上有着朴城无法看到的悲漠。
“一定会开的,一定。而且你父母一定会原谅你的,你们一家会像以前一样的。”朴城坚定地说,而眼睛还看着木槿树的方向,这句话是说给怀槿的,同样是给它们,他们的。
“不会像以前一样了,再也不会了。”她想到了葵,字句间弥散着绝望。
“木槿花朝生夕落,每天见到的都是新花,每天也都是新的开始,而家人之间的感情也是这样,即使出现嫌隙,那也早在太阳落下的时候随着花落消散。你和你父母的感情如此深沉,他们又怎么会因为一件事而不肯原谅你呢。” 怀槿并没有说她和父母之间的症结是葵,所以朴城也没有提。
“你会原谅你父母吗,这么多年了。”怀槿突然这样凌厉地反问,她像一只被触到禁忌的猫,一瞬间改变了温顺的面孔。
“我......我会原谅他们,如果......他们还在的话。”朴城被怀槿的问题一下问呆住了,一瞬间,过往千万种场景在脑中划过,最终定格在一个黄昏。在沉默过后,他说出了原谅这两个字。
怀槿显然对他的回答没有准备,刹那间,她所有的坚持都瞬间崩塌 ,继而自我倒戈。她惊惧地说了句:为,为什么。声音小的似焰火的幻灭。
“他们是家人啊!”几乎在朴城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家人。因为是家人,所以儿女一切过错都可以被原谅,因为是家人,所以父母的一切错误也可以被原谅。这世间并没有这样规则条例,但它却是时间给予人类自我救赎唯一的答案。所有的风雨都可以一家人一起经历,所有的苦痛一家人也都可以一起分担。家人,它不是人类之间的关系名词,它是爱,是责任,是温暖,是维系一切的原因。
“木堇姐,你知道木槿花的花语吗?”
“坚韧,永恒的美丽。”
“是。坚韧,永恒的美丽。所以,我相信它们明年一定会开出漂亮的白色槿花的,而你和家人依然会是彼此永恒的依靠。”
“真的吗?”
“真的”
......
“堇姐,为什么院中没有你父亲的木槿树呢?”
“搬家那天我也问了父亲同样的问题。父亲指着旁边用累年积攒的木槿枝围起来的篱笆说‘这就是我呀,我要保护你们不受伤害,所以我在你们周围,但是我并不会远离你们,因为你们的枝叶组成了我,我就是你们,你们也是我,我们一家人永远分不开’。说完父亲又把一枝木槿枝插在地上撑起了被繁盛花蕾压弯的木槿树,而那棵树是我的。在家里,我做错事后,首先会向母亲道歉,但是我很少对父亲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父亲始终会原谅我的。”似是在诉说一个美丽且清醒的梦,怀槿的脸上再次露出清晰的笑容。远方的天空渐渐白了起来,与墨黑色的山形成了渐渐清楚地界限,正如梦境与现实的边界。不一会,冬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山与山的夹角中间赶来,温柔地洒在怀槿的脸上,再过一会儿整个院子都覆盖在了暖阳下,一层薄薄的雾气轻轻笼在木槿树的周围,在阳光的照耀下氤氲起一种奇妙的生命活力。
聊了一晚怀槿困乏了,缓缓地睡了过去,而朴城反而更加地兴奋,他穿上衣服去了院边。发现在中间那棵树的主干背面歪歪斜斜地刻着“木堇”两个字,或者说读成一个“槿”字更为确切。朴城突然想到一句话:把你刻进我的生命里。
把你刻进我的生命里。
中午,朴城在近处的山坡上捡了一些干柴当柴火,还顺手挖了一个不知名的小树。怀槿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四点了,朴城叫她吃饭,她足足吃了平常两倍的食物。等她吃完饭洗完餐具后才发现朴城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搬了葵的那张高一点的凳子坐在院子里看日落,蓦然发现木槿树一米多远的地方出现了一株小树苗。
陪伴。
平淡的快乐总如一本干净普通的日记,每段冗杂的记忆总能严丝合缝地覆盖前一天,但在时间的页页累加后,终会变成一种厚重的特殊存在。转眼间已经要过年了,这个新年对他们俩来说都是独特的。
旧日的门楣贴上了新的桃符和红联,新生活的气象在爆竹声中迎来开端。一切新的开始好像都需要一个时间的契机,若不然在人的心中总会少一分安定,因为对未知有忌惮,因此才会以谨小慎微般的尊崇当做背叛的祭奠。而人对此表现出的种种行为只是对内心真实自己的宽慰。新岁的第一天凌晨,朴城在院子中央燃起一堆篝火,上面覆盖着一层新剁的竹节,水分在炙热的火焰上迅疾挥发,竹子随着一声声爆破声放弃了最后对火焰的抵抗,破裂,燃烧,变成灰烬。盯看着火光的闪烁跳跃,在自己的灰暗世界独自茫然行走的怀槿突然看到了一个细小的出口,光线从那里传来,她朝那里走去,轻轻地一下触碰,全世界都亮了起来,迎接她的是一个灯火明亮的喧闹世界。
“堇姐,堇姐出来守岁了......”怀槿在梦的边缘听到了朴城呼叫她的声音。她看了看手表,时针的荧光在十二点的边缘。
“来了”
“快点,快点,竹节都添了两轮了”
“来了”
“怎么不早一点叫我和你一起?”怀槿微微地抱怨朴城。
“堇姐啊,我都陆陆续续叫你半小时了,谁知道你怎么那么能睡。”朴城悻悻地回答却不知她刚才在梦里见到了与当下同样的场景:他,篝火,噼噼啪啪响起的竹节。
“我刚才睡着了?”怀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是,我刚才是睡着了。”
“堇姐,你没事吧?怎么说起了胡话。你不是吃完晚饭说你要去休息会,然后还让我快十二点的时候叫你吗。”看着怀槿迷迷糊糊地,朴城先是担心了一下,然后马上又觉得她有点可爱。
“奥”怀槿依然处在一个懵的状态,还在努力辨别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人与人相处久了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人产生依赖感,其最真实的体现就是在梦里。那些能让人在梦中遇险的时候想起的人,在现实中也必然能带给他们安全感。这种变化是在时间的累积下形成的,很多个平凡生活的细节的铺垫最后才在意识端形成了一种感觉:信任。因为它的时间性,所以平凡生活中得来的信任才显得珍贵与真实。人的一生有限,只够信任极少的几个人,无论是信任还是被信任,都是两个人在庞大的人群中一次难得的彼此认定。
新年第一天的清晨,朴城把一件包裹悄悄地放在了怀槿的门口。里面是怀槿父母寄给麻木朗让他带给怀槿的两套苗服,一套是怀槿的女装,一套是新做的男装。看到两套衣服时怀槿瞬间泪目,以前在过年的时候收到母亲为他们新做的衣服时她和葵总是特别的高兴,而如今虽然葵已经不在了,但是母亲仍然记得他们爱穿她做的新衣服。都说母女的心意是相通的,在看到包裹时,怀槿马上就预感到是母亲送来的,当然她也明白母亲的深意是:她仍然是母亲的孩子。想到自己和葵都不在父母身边,怀槿又痛不可挡地哭泣起来。朴城听到她的哭声从楼上传了下来,几次想上去陪伴,只是他马上想到这事于她必须独自面对,谁都无法替代分担,于是只在楼梯口静默地徘徊。山谷传来爆竹声的回响,噼噼啪啪地吵醒了静谧的时光,头顶的天空渐渐露出蓝色的本质,小溪上覆盖了一层半透明的冰盖,游鱼的身影伴着游丝般的水流声远去,寒冷的空气急欲推开旧岁的门唤醒沉浸在旧岁月的欢乐与苦痛中的人,以冷冽,以新鲜。
冷风过境,带走山间沉重的雾气,新岁便如此,毫无杂质地开端了。
打开门,新鲜空气风卷残云般瞬间扫荡了房间里原有的沉闷与暗浊,朴城决意不再只做沉默的守护,他用手机播放了一首齐秦的《往事随风》。悠扬的旋律跃上台阶,穿过木门,回响在怀槿的耳旁。歌曲的第一句是‘你的影子无所不在,人的心事像一颗尘埃,落在过去飘向未来。’它像一根中空的细针迅速刺入怀槿的心房,在尚未形成持久的痛感前,冉冉血液却率先流了出来。正如‘你的影子无所不在’。在过去,在现在,即使是在将来,怀槿依然确定葵永远不会离开自己,而自己也不会忘记他。浩如烟海的人情洪宇中个人的心事确实是微小的尘埃,但正是靠着对这样细小情感的执拗,她才能在这薄情的世界深情地活着。怀槿是这样,朴城是这样,谁又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