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沛越发好奇,不肯再浪费时间挪步闺房,止对着李艾撒娇撒痴:“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何不能说的?三哥莫要再卖关子,否则我便不依!”

  李艾十分无语,眼睛看了长沁和长润几眼,长沁忙起身笑道:“姨娘还等我吃饭呢,我先回去。”

  李艾知道,长沛能让长沁跟在身边,也是长沁是个良善的,想提拔她给个好前程,故而他对长沁也是有几分真心的,见长沁觉得自己多余,他忙笑道:“心妹不必挂怀,只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不比大丫头在外头什么都知道,听了这个怕是要害羞的。你若是要走,不如把宝儿也带走。”

  长沁本就心地善良,听李艾还特地跟她解释,她更加不好意思,更是坐立不安。

  长润见状,便抱着长沁的胳膊:“三姐别理三哥,我们就在这儿坐着,看三哥能让我们怎么害羞。”

  李艾举起手表示投降:“好,我赖不过你们。”

  李艾这才说:

  原来李艾本在外同人吃酒,结果发现街上行走的秀士不是堂兄李芃又是谁?

  李芃初来乍到,能有什么朋友?李艾原本以为李芃是要去结交什么达官显贵,怕对大房不利,便偷摸跟着,没想到李芃一径进了一家豪华绿楼。

  李艾看着像妓院,却又没有寻常妓院的规模,便也跟了进去,没想到迎面而来几个年轻后生,抱着他的胳膊一阵脂粉气扑鼻而来。

  李艾下意识便拔腿就跑,回去还洗了个澡,他花钱请人把那绿楼的老板请了来,好生问了一遍,这才知道李芃包了一个清官儿,那清官儿容貌不出众,也没什么才艺,性子也傲不肯屈就服侍人,所以有这么一个大傻子上赶着包养他给钱,老板自然是愿意的。

  李艾得了这么一个大消息,当然跑回来告诉,可是这毕竟不是主流,还有些腌臜,所以李艾就有点不太想当众说。

  东郭氏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能听的,都知道也好,以后当了主母,要知道的更多呢,这不过是个趣闻。”

  长沁的睫羽翕动。

  当主母对于长沁的诱惑力来说,太大了。按照她的身份,当个小门小户的当家夫人已经很好了,若有机会成为主母... ...

  长沁暗自下决心,一定要好好跟着长沛。

  长沛侧卧于美人榻上,风姿绰约:“三哥不像是只听故事之人,没有去说书么?”

  李艾神秘一笑:“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呢?”

  长沛笑而不语。

  就知道三哥打听事情从来不是白打听的,李芃好男风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好好拿出去宣扬,反正是个拿不上台面的二房,爹处理得好,还能落个好评。

  虽说在闽州喜好男风没甚,甚至闽州温陵一带还有结契弟的风俗,但在建康,风气相对比较保守的地方,还是很骇人听闻的。

  果然,不出三天,建康就闹得风风雨雨,二房自然也会知道这个消息,李嘉浩亲自去绿楼把李芃揪出来,连着那个清官儿都是一顿暴打。

  李芃在外头不敢还手,回家就把锅碗瓢盆都摔了个稀巴烂,父子俩的吵架声震耳欲聋,谷梁氏都给波及,垂死病中惊坐起,病情又加重了。

  施氏哭着跑来,明迪院大门紧闭,丫鬟们只说主子们都在睡午觉,说什么也不肯放行;施氏硬要闯,丫鬟们便叱了婆子来,左右往施氏腋下一叉,便给丢回了二房住的院落。

  施氏只得站在屋内,劝又劝不得,动了怒便抱着自己的百宝箱,站在井边道:“你父子俩再吵架,我便带着我这箱子跳下去!里面的猫儿眼、夜明珠,你们没得份!”

  李嘉浩一听,登时便住手,李芃这才有空去拉施氏,一场干戈平息。

  由于此事在外头传开了,李嘉澍也不好再袖手旁观,当夜便手捏着一封推荐信,让李芃收拾收拾东西去闽州崇安寻程氏兄弟学理学去。

  施氏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她苦求李嘉澍:“好歹给芃儿说了亲再打发他去。”

  李嘉澍三角眼瞪得浑圆:“芃哥儿喜欢清官儿之事天下皆知,我今儿入宫朝圣还有小宦官拿此事开玩笑跟我讨封口费,建康哪里还有好女儿愿意给你当媳妇?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要脸!再不让芃哥儿去崇安避风头,我连你的涵娘都一起赶走!”

  施氏很少见大伯发火,自然一缩,不敢再说,老老实实给李芃收拾了东西。

  但是施氏又不甘心,偷摸去了淳境别墅告诉谷梁老夫人,还哭诉:“大伯恁狠心,婆母你最疼芃儿,也想要芃儿有个好前程,只消您一句话儿,大伯一定不敢赶芃儿。”

  谷梁氏登即就要起来帮忙,只是老迈又病重,这一挣扎,居然一口气没提起来,呜呼哀哉便死了,吓得施氏一佛惊天、二佛出世,连滚带爬回了自己的别院。

  谷梁氏尸体都凉透了,才有丫鬟回去禀告,幸好长沛早有准备,谷梁氏走得也算齐整,天气不热她还能闹热地办个葬礼、过个头七。

  李嘉澍又为着老母的死跟李嘉浩吵架:“都是你那该死行瘟的媳妇,没事跑去跟娘说了什么?一径逼死了娘,你们也分不到家产,这个家我做主!”

  李嘉浩不干了:“大哥凭什么占着家产不分?我也给家里钱,大哥莫要吞了象咯了牙!”

  兄弟二人你争我吵,最后也没分家。

  毕竟二房还要靠大房给长涵找人家,李芃是暂时去崇安,日后归来,前程还不是李嘉澍的事?二房在建康也负担不起租金,住的还是李府。

  李嘉浩闹这么一出,一来是为自己老婆转移注意力,二来也是不想承担把谷梁氏的灵柩扶回闽州的义务,办一个葬礼多少麻烦事要费多少钱财?李嘉浩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李嘉澍自然也不愿意。

  最后还是李嘉浩回去,李嘉澍毕竟领着官职,不好轻易请假,而且李嘉澍给了李嘉浩一笔钱。李嘉澍觉得,谷梁氏应该也比较喜欢李嘉浩送她。

  谷梁氏这么一死,大家心里都舒了一口气,女魔头的影响力就要永久消失,大家的好日子都要来了,除了觉得彷徨无依的大姨娘天天跑去跟二姨娘抱头痛哭以外。

  施氏也很愁,谷梁氏这么一走,大家势必都要守孝三年,第一年连宴会都不能参加,那李芃和长涵岂非又要被耽误三年?李芃还好,正好去读书,长涵怎么办?

  施氏正无计可施,忽然听说长沛要领着妹妹出去应酬,赶紧带着长涵就是那么一塞,长沛无奈:“我是推脱不得秦家,她们也没有操办,只是邀请体己人去说说话儿,权当是过了,这也是体贴我们在孝期,带那么多人去干什么呢?”

  施氏冷笑:“沁娘算哪门子体己人?若要涵姐儿不去,沁娘也不许去!”

  长沛很想反问一句:“你算老几?”但她忍住了。

  跟这种泼妇计较没什么意思,一点挑战都没有,而且长沁是个很乖觉之人,一听这话便立马说:“心儿原本也不去的,本就是来主母和长姐身边打秋风,哪儿有这个资质去?是宝妹妹昨夜绣花绣得晚了,今儿睁不开眼儿来,我便权替宝妹妹来送送长姐。”

  长沛狭长的眼睛一斜。

  长沁果然很聪明,传了李家这边的好儿而非四姨娘的笨,但又有四姨娘的善良,这话说得天衣无缝,直接打了施氏的脸儿。

  施氏还没说话,长涵先笑了起来:“可不巧了?我们也是来送长姐的,我爱吃一碗御街的荔枝酥酪,沛娘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可好?”

  长沛眸光微闪。

  她就知道李长涵不简单,不显山不露水,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和年轻时候的施氏很像,又没有施氏那股子小家子气,不论是敌是友都很麻烦。

  敌人呢,难对付;朋友吧,属于狐朋狗友的类型。

  她和长涵都是一类人,这样的人很难有真心朋友,因为都太精,基本吃不得亏。

  长沛含笑:“好。”

  施氏此刻也回转过来,笑着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带着长涵回去了。

  长沁嘘了口气。

  她来明迪院这些时光,见识了许多人和事,只觉得大姐不容易,也觉得大姐厉害完美,若是她定然做不到十全十美。

  长沛拍拍长沁的肩:“要当大家主母,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去跟着芒哥儿和娘看账本去吧,我今日不在,劳烦你和宝儿了。”

  长沁连忙应下,长沛便登上马车,一径从后门出去,往秦家后门入了,远远看见秦小姐在水榭边喂鱼,淡紫色的一身儿,搭着一条粉色的飘带,绝世而独立、几乎要羽化而登仙,无限寂寥。

  长沛过去同她并排坐着,她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你还在孝期,管着那么多事,让你过来实在不好意思。可我这一腔心事,除了你,也不知同何人说。”

  秦家早年打倭寇之时曾和李嘉澍有过合作,两个男人经常在一起吃酒,秦家到底是文官,打仗是为了稳固地位,不像李家完全靠武吃饭所以打完那场就继续从文,关系也不那么密切了。

  但是秦小姐却一直和长沛有来往,在朝廷之中行走艰难,免不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也就旧时的老友会告知一二。

  长沛道:“你这么同我说话,我该扭头就走的。多久的认识的了,还跟我说这生分的话。”

  秦氏一笑:“我想你那日也看出来了,我对明公子... ...”

  秦氏话还没说完,长沛便打断了——她不确定秦府是否安全,秦小姐说这话太性情之中,万一被人听去了,日后若真的母仪天下,很容易成为把柄——长沛笑道:“你没事跟任大小姐置气做什么?我跟她一直要好,除了人被家里宠得有些小性子,倒是极好。人人不同,不必太苛求了。”

  秦氏也是聪明人,如何能不知长沛的意思?当即便转变说话方式,言语之间尽是委婉,只是二人都免不了拿任大小姐作伐打哑谜。

  秦氏叹气:“我也不愿,只是一想到她在那么多男人之间如鱼得水,我便不喜欢。”

  长沛大笑:“你这是嫉妒人家的美貌!”

  秦氏也笑了:“是。”

  这笑容之中不无寂寞和失落。秦氏和晋楚氏一样,都是按照太子妃的标准教养起来的,仪态是没的说,但是容貌都差一点儿。毕竟正宫皇后,能干端庄就行了,要那么好看当倾国妖姬吗?

  长沛握着秦氏的手,用了几分力道:“历史上苏妲己、妺喜、杨贵妃,难道都是她们的错么?男人自己要这般,女子也很无奈,你不必太挂怀。我冷眼看着,每个公子都是好的,尤其是其中那些武将,都是严于律己的,或许少年情怀,也未可知。”

  追求任大小姐的武将,不就只有一个明朗?

  秦氏还是很郁怀:“你是没听见他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把任氏放在心尖儿疼!”

  “那你又有什么办法?”长沛反问,“他与你算是素不相识,不过知道有你这号人,你气也好,怒也好,他都感受不到,你何不放开一些,自己也好过。”

  秦氏越发沉默寡言。

  长沛叹口气,将秦氏手一丢:“你就是纯粹想为难死我!”

  秦氏听长沛这口气,是准许帮忙了,这才嫣然一笑,主动去勾住长沛的手儿。

  二人又说了两句贴心话,这才各自分别,长沛的马车还没偷摸回到家,便又给人拦住,小厮前来报告:“说是闽州故人赵公子请澜华轩一叙。”

  长沛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慌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宋穆突然找人拦她不怕被人话闲吗?他可是戴罪之身,多少人等着揪他的错处?而且他自己一滩事儿没捋清楚,还敢来连累自己?

  长沛正想着如何推辞,小厮又来说:“赵公子不日要下江南,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何期?请万莫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