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醉江宁夜,不宿京都街。
江宁经济发达,更有美人之乡的盛誉,常有文人骚客宿醉于此,他们笔下的江宁更具多情。
隆冬时节,北风吹裂大地,冰雪覆盖南国,江宁正值银装素裹,宛若绝世冰莲,在风雪中悄然绽放。
此时冷夜寒并不在江宁城,他在城外的月半港,这里本是南海国的祭坛,被楚国征服后这里就成了渔船停靠的港口。
自从冷夜寒从京都逃了回来,他就让月半港的渔船离开此地,命工匠重新修缮祭坛。
冷夜寒站在港口眺望,他的黑貂大衣被飞雪覆盖,冷冽的寒流让他右肩不停颤抖,萧寒那一箭让他留下暗疾,每逢阴雨天他的肩头都会隐隐作痛。
不远处,碧眼蓝发的女子从风雪中走出,她白衣胜雪不惹尘埃,漫天风雪都为她开路,晶莹的玉足踏上冰面,竟留下一朵朵冰莲,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步步生莲。
她来到冷夜寒身前,微微欠身以示尊敬,而冷夜寒身后的南海重臣们纷纷跪下,他们恭敬道:“恭迎海祭祀。”
南海人不信楚国天神,他们有自己的信仰,海神才是他们敬仰的神明,而碧眼幽伶便是如今的海祭祀。
冷夜寒平淡道:“欢迎您的到来,我在江宁等了你很久。”
幽伶示意众人起身,然后她微笑道:“我奉海神诏书前来,你想让我承认你南海之王的地位。”
“不错。”冷夜寒郑重道。
仅凭武力难以长久控制南海六郡,除非海祭祀承认他的地位,这样他才无后顾之忧。
幽伶冷笑道:“我不会承认的。”
群臣震惊,冷夜寒眸子微凝道:“为什么?”
“您是海神之子,注定为人间天子,区区南海之王怎能将您囚困,我愿助你称帝,逐鹿天下。”幽伶神情郑重,她的双眸有炙热的火焰。
群臣激昂,他们高呼道:“幽帝,幽帝。”
而冷夜寒却平静道:“那我该怎么做?”
“等。”
“神谕说要有真龙伴你左右,我想您是时候娶妻了。”幽伶淡笑道。
“你觉得谁合适?”冷夜寒不解道。
幽伶郑重道:“大楚境内就只有九公主萧瑶配得上您,只需你一封书信,圣宗便会许诺这门婚事。”
冷夜寒犹豫片刻道:“好。”
…………
灵山,陨星坠落之地,寒冬腊月,灵山之巅云雾缭绕,夜晚,在冷月的映衬下,灵山之巅宛若人间仙境。
新修的寺庙矗立在中央,积雪覆盖山巅,如同一件银色外衣,庙前有株奇异的树,两人高,主干只有碗口大小,树体遍布棕色褶皱,枝桠呈灰色,树叶干枯萎缩,树上却结出火红的花朵,如同火红的手掌,数十片欣长的花瓣在风雪中摇曳,如同盛开的火莲。
佝偻的老妪站在树前,她手杵黑木拐杖,阴翳的双眼盯着眼前的花朵,她满脸褶皱,头上的银丝比风雪更加苍白。
“你们想用彼岸花干什么?”高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舒妤身披黑袍,她冰冷的语气比这风雪更加冷冽。
孟婆微微一笑,不过却更显狰狞,她平淡道:“彼岸花,能超度一切,即便那人是神。”
风雪愈来愈大,两人身上也堆起积雪。而彼岸花依旧在风雪中摇曳,如同星火永不熄灭。
彼岸花,传说来自地狱的神花,又称地狱花,蕴含剧毒,没有解药。也许是陨星打开了地府之门,接引了这种不属于人世的花朵。
“他命数已尽,你们何必急于一时,逆天而行恐遭劫难。”舒妤警告道。
孟婆并不在意,她大笑道:“你我同属祭祀一脉,我们所做的不就是顺应天意吗?”
风雪愈加猛烈,一朵火红的彼岸花被吹落,它飞离枝头,恰好落入孟婆手中的玉盒。
透过晶莹的玉盒,可以看见彼岸花,开的妖艳诱人,而它所在的枝桠上,树叶紧随其后凋落。
花叶相离,这之间有种淡淡的忧伤,舒妤没有出手阻止孟婆取花,这是命数而天命不可违。
傲云霄突然出现在山巅,他听闻舒妤来此,才匆匆赶来。
孟婆见到傲云霄,先是一惊,随后恭敬道:“不愧是灵山王,体外紫气如瀑,佩服。”
傲云霄来到舒妤身旁,他没有理会孟婆,而是对着舒妤温柔道:“风雪这么大,我们还是进屋聊吧。”
“不了。”
“既然取了彼岸花,就赶紧离开吧,灵山不欢迎你。”舒妤冷漠道。
孟婆识趣的转身,她离开前缓缓道:“彼岸花虽说是剧毒,但它的叶子也很珍贵。”
孟婆消失在风雪中,傲云霄好奇道:“他们想要彼岸花做什么?”
“杀人。”
“杀谁?”
“圣宗。”
傲云霄神情凝重,他望向菩提树沉重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花叫做彼岸花,是超度众生的使者,这落叶叫做往生叶,是通往彼岸的钥匙。”舒妤回应道。
“彼岸?不明白,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花,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是难以置信。”傲云霄叹息道。
舒妤轻笑道:“还有更神奇的。”
“哦,说来听听?”傲云霄好奇道。
舒妤郑重道:“我母亲曾对我提起过,这世上最神秘的要属双生花,因为从没有人见过它。”
“既然没人见过,那它也不一定存在,也许只是虚构。”傲云霄笑道。
“我们都是双生花,这世间总有一人与我们相似,而我们之间的命运却截然不同,如同双生花,一朵盛开,一朵凋零。”
傲云霄好奇道:“那谁与我相似,谁又与你相似?”
“你不信我?”舒妤皱眉质问道。
“当然信,你是我的女神,你的话就是神谕。”傲云霄一脸郑重道。
舒妤闻言噗嗤一笑,傲云霄趁机将她揽入怀中,舒妤没有挣扎,她安静的靠在傲云霄的肩头,两人亦师亦友也是不能在一起的爱人。
云逐月本来有事找傲云霄商议,没想到撞见这一幕,她黯然离开,只觉得浑身发冷,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
扶桑染雪,琼枝玉树傲立天地间,传说中神树扶桑是天神遗留的身躯幻化而成,它可以聆听人间疾苦,只有凤凰才能以之为巢。
扶桑之下也被积雪覆盖,圣宗站在雪地里沉思,孙儿萧齐正在雪地里滚雪球,二皇子在东宫处理政务,所以他就来这里陪皇爷爷。
圣宗是孤独的,即使有人懂他,但是无人能进入他的世界,他是孤傲的君王,又是多情的儿郎。
天空坠落大片积雪,正朝着萧齐而去,圣宗一拂手,积雪瞬间消散。萧齐愣愣的看着圣宗,头顶积雪消失的无影无踪,萧齐羡慕道:“皇爷爷,你好厉害。”
圣宗招了招手,萧齐便小跑到他身旁,圣宗满是皱褶的手掌抚摸着萧齐的小脑袋,他声音沙哑道:“齐儿,想知道扶桑之巅有什么景象吗?”
萧齐大眼睛眨了眨,连连点头道:“想,皇爷爷你快告诉我吧。”
“我带你去看。”说罢圣宗抱起萧齐,脚尖点地而起,风雪退散,他们凌空而起。
萧齐不敢看下方,只能紧紧抓住皇爷爷,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圣宗在御风而行,他是逍遥境巅峰的强者,是最接近超凡之人,这天地已经难以束缚他。
圣宗来到扶桑之巅,越过云雾,这里没有风雪,也看不见皇城,只有无边无际的云层,太阳就快落山,可它却是那般耀眼,让人不能直视。
萧齐用手遮挡着刺眼的光,而他抬头,却看见皇爷爷双眼炙热的看着太阳,圣宗缓缓道:“齐儿,扶桑之巅的风景你可喜欢。”
“喜欢,皇爷爷,我们可是在天上,而且您还踩在天神头顶。”萧齐弱弱道。
“当然在天上,天神和我谁厉害?”圣宗笑道。
萧齐目光闪烁道:“当然是皇爷爷,父王说您是千古帝王,无人能比。”
圣宗脸上的皱纹消失了许多,他笑道:“也许前无古人,但不一定就是后无来者,太阳终究会西落,盛世也将终结,这就是此时的楚国。”
萧齐当然不懂此中深意,他只知道太阳就要西落,圣宗带着萧齐回到地面,他有些咳嗽,萧齐心疼道:“皇爷爷,您回宫休息吧。”
“不,再让我多看两眼扶桑,我在等它归来。”圣宗的眸子带着希冀。
萧齐不解道:“等谁?”
“真凤。”
大风起,扶桑抖落一身积雪,然而却不见积雪落下,天地萧瑟,有种说不出的肃杀。
萧齐一脸茫然,圣宗握着他的小手,那手心暖和如春,天边日落两人的背影在雪地里越拉越长。圣宗牵着萧齐转身,他声音沙哑道:“多想再听一曲《凰落》。”
太子将冷夜寒的信交给圣宗,这是他今年唯一批的奏章,他答应了冷夜寒的提婚,等春暖花开就将萧瑶嫁到江宁,圣宗眼里这场婚姻也许能缓和两家的关系。
张贵妃从西域求来神药,熬好的药放在檀木桌上,张贵妃提醒道:“皇上,药快凉了,趁热喝吧。”
圣宗摇头道:“再凉会儿吧。”
太子恭敬道:“父皇,儿臣为你尝药。”
太子萧风将手伸向药碗,而圣宗却突然呵斥道:“慢着,这药不用试了。”
“诺。”
说罢,萧风就退出养心殿。
圣宗端起药碗,没有任何迟疑,一饮而尽,他放下药碗轻语道:“洛妃,你为朕熬了多少年的药?”
“整整十年。”张洛妃叹息道。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也别害风儿,我和大臣讨论过,决定立你为后。”
大殿静悄悄的,张洛妃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她跪在圣宗身前,她的脸上写满震惊,她难以置信道:“皇上,臣妾不敢有此奢望。”
“你不敢?”圣宗轻微咳嗽,他神情似笑非笑,反而给人肃杀的错觉。
张洛妃沉默良久,她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还有泪水滚落,普通的如同寻常妇人。
圣宗微微摇头,没有再说任何话,太阳西落,英雄迟暮,帝国的黄昏已经来临,对于这世界,他是活着的传说,终将也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