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萧寒沐浴更衣后便动身前往太清宫,在路上,太监宫女无不对他避而远之,他们对萧寒不但没有敬意反而嗤之以鼻,萧寒对此却习以为常。

  萧寒的母亲是冷云烟,贵为皇后,不过她早在十年前便因病离世,从那以后他的父皇也不在临朝,将琐事全交给朝野大臣,无为而治让楚国这个曾经的南境霸主从此一蹶不振。

  萧寒喜欢仗着自己身份,在宫中胡作非为,无人敢与之作对,不过当朝野有人提议重立太子后,他不再受人尊重,月银也被人克扣,手底的宫女太监也受人欺负,以至于东宫变得如此冷清。

  萧寒用张狂放荡掩饰内心的落寞,他在宫里肆意妄为,不少人对他失望透顶,恨不得皇上立刻将他废掉,然后发配边疆,这也是萧寒能在深宫里活下来的原因。

  太清宫前的侍卫们精神抖擞,他们的目光宛若利刃,身躯如同挺拔的木桩,萧寒从侍卫间缓缓走过,肃杀的氛围让他郑重起来。

  殿前有老太监在等他,卢公公热情道:“太子殿下可算等到你了,快进去,别让皇上久等。”

  萧寒深吸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他踏进太清宫,殿中雕栏画栋,金碧辉煌,有琳琅乐声在他耳畔回荡。

  他径直走到殿前,未敢抬头而是弯腰拱手道:“父皇!儿臣来迟,还请您恕罪。”

  殿里很安静,只有萧寒的声音,他空间顿了一下,然后便有平淡的声音响起:“来了就好,入座吧。”

  萧霸天说话时带着些许咳嗽,他的声音也不像以前那般洪亮。虽然很随意,也很平淡,可他的声音里依旧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萧霸天在位二十五载,尊号圣宗,是南境第一人,武力勇冠天下。

  萧寒缓缓抬头看向圣宗,记忆中的父皇英姿勃发,身披金甲,手持龙枪,八面威风,是楚军之魂,南境霸主,而今的他垂垂老矣,披散的头发几近斑白,已无往日风采。

  萧寒在心底有些难受,他的席位在右侧排第一,虽然他在兄弟中排行第七,可他终究是太子,地位自然比众兄弟要高。

  萧寒对面分别坐着大皇子萧战,二皇子萧风,四皇子萧尘。而萧寒下方是六皇子萧义,八皇子萧飞。

  席末是九公主萧瑶,她是萧霸天唯一的女儿,和大皇子同为武贵妃所生,生的乖巧最受。

  说是家宴,席间却无比压抑,除了萧霸天的咳嗽声,再无其他声响,都各自吃着桌上的佳肴。

  圣宗环视了一圈座位的儿女,最后落在萧寒身上,眼神中的感情不言而喻,他端详了一眼,然后眯起眼问道:“寒儿,你脸上的淤伤是怎么回事?”

  萧寒放下玉筷微笑道:“禀父皇,我前些天不小心摔的。”

  圣宗闻言点了点头,“以后小心点,这么大的人,别在胡闹。”他从不过问宫里事,也没有太监自作聪明打小报告,所以他没有多问。

  而萧寒对面的萧战却突然一愣,萧寒居然不当场揭发他,不过萧战却并不领情,他站起身来,身材魁梧的他披着甲胄,颇有萧霸天当年的风采。

  萧战低头郑重道:“父皇,萧寒是我所伤,儿臣敢作敢当。”

  “混账。”萧霸天有些生气,大手拍在龙椅上,纯金铸成的龙头瞬间变形弯曲,萧战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难以承受之重让他跪在地上,在场所有皇子无不战战兢兢,就连萧寒都后背发凉。

  看大家这么紧张,萧瑶不由翻了翻眼珠,接着吃她的糕点,她知道父皇很生气,但都是父皇的子女为何要这么怕他呀?

  坐在萧霸天身旁的张贵妃开口求情道:“皇上息怒,大皇子为人憨厚老实,我想他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张贵妃是四皇子和八皇子的生母,年过半百但依旧有几分姿色,云烟皇后去世后便由她一直照顾着圣宗,以至于如今她专权后宫,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圣宗连连咳嗽,这件事真的让他有些生气,他神色严厉道:“无论何时,你们都是兄弟,绝不能窝里斗。”

  萧战面色苍白道:“儿臣知错。”

  圣宗仍在咳嗽,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张贵妃借机挑事道:“萧寒你也说说,究竟是什么事,竟惹怒你大哥?”

  萧寒起身来到殿中,恭敬的跪在圣宗面前,他有些惭愧:“大哥并没错,他教训的对,是我调戏女子在先,儿臣甘愿受罚。”

  圣宗不由动容,他没有生气,因为萧寒的认错态度良好,而且他也有些好奇,“到底是哪家女子让你如此心动?”

  萧寒扰了扰头,不好意思道:“苏太傅之女苏柒,也许是一见钟情。”

  圣宗少有的露出笑脸,他颇感兴趣道:“哦,那你调戏成功了吗?”

  萧寒略显尴尬道:“没有,反被她教训了一顿!”

  萧瑶发出噗嗤的笑声,然后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圣宗也跟着乐呵,他脸上的皱纹淡了不少。场间的氛围不在压抑,连萧战也笑了。

  遥想当年,圣宗为了追求冷云烟,连下南海六郡十七城,生生吞并南海国,幽王冷凌云只能拱手将爱女拱手献上。

  这些往事每每回想起,萧霸天眼里都有种难掩的自豪,不过他却强调道:“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以后别这般无礼。”

  萧寒乖乖点头:“儿臣知错。”

  萧寒回到席间,众人继续晚宴,而圣宗突然轻叹道:“前夜天外飞石坠落在菏泽郡灵山上,传闻荧惑守心预示帝星将陨亦或是楚国将危。”

  宫殿内顿时鸦鹊无声,众皇子面面相觑,场间的氛围再次变得压抑起来。

  二皇子萧风起身反驳:“父皇洪福齐天,一定会长命百岁,而楚国也会兴久不衰。”

  大皇子萧战拍着胸口:“父皇,只要儿臣在,大楚便不会衰!”

  四皇子八皇子也相继附和,只有萧寒无动于衷,他比以前更加的沉稳,如今的他沉着冷静。

  圣宗深感欣慰,而他却忍不住又叹息,“朝野上下一致要求重立太子,为父也很难办,为了江山社稷,我想只能委屈寒儿。”

  他望向萧寒,眼里有丝愧疚,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各不相同,大皇子萧战觉得理所应当,二皇子萧风则感到惊讶,其余皇子都是暗中窃喜。

  萧寒虽早有察觉,但亲耳听到后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很突然,并不想想象中那样毫不在乎,他强作镇定道:“一切听父皇安排。”

  圣宗有些惊讶的看着萧寒,他从未想过萧寒会如此镇定,他看在云烟的面上才一直保留萧寒的太子之位,放纵他在宫里胡闹,今日席间他才发现这个儿子并不简单,宠辱不惊,不卑不亢,或许大祭司的预言没有错。

  “既然寒儿也无怨言,那太子之位有能者皆可争之,祭天仪式时,朕会在宫中设擂台,邀请南境贵族到场观礼,到时我会依你们的表现立新太子!”萧霸天吩咐道。

  众人面面相觑,这样似乎有些不公平,只见萧战再度起身,“父皇,儿臣只适合战场厮杀,不喜宫廷氛围,不知能否退出比武。”

  圣宗欣慰的点头,“你是老大,在众兄弟中你武功也属最高,但你缺乏灵性,以后要好好辅佐你的兄弟。”

  “儿臣明白。”

  当萧战退出后,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老大统兵多年,早已是内劲高手,京都同辈中也只有武家武法能与之一争高下,如果他参加比武,获胜根本没悬念。

  就在晚宴即将结束的时候,萧寒突然开口请求道:“父皇,不知儿臣是否能参加比武?”

  闻言圣宗有些疑惑,他知道萧寒平时贪图玩乐根本没有学习武艺,但他依旧点头:“想参加当然可以,不过你们要记住,兄弟之间点到为止。”

  众人纷纷点头。

  晚宴结束后,萧寒一下子从太子变回了皇子,大皇子冷漠的看了眼萧寒便匆匆离开,不过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数落他。

  二皇子萧风倒是走过来说了句:“老七,加油。”萧风生性儒雅,和萧寒关系还算不错。

  萧寒笑着回应道:“谢二哥鼓励。”

  六皇子总是独自离席,他是萧寒儿时玩伴,如今却如同路人。四皇子萧尘和八皇子萧义却都是冷笑路过,他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做事也是同气连枝,想必他们对太子之位垂涎若渴。

  萧寒没在意他们戏谑的眼神,淡然走开,只有九妹萧瑶跟上来安慰他。

  萧瑶虽是萧战同父同母的妹妹,不过她却和萧寒境况相同,她母亲也去世的早,而萧战常年领兵在外,所以她经常找萧寒玩耍,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萧瑶挽着萧寒的臂膀安慰道:“七哥别难过,以后我罩你就是。”

  萧寒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由好笑道:“傻丫头,七哥是这么容易难过的人吗?再怎么说也是我保护你。”

  萧瑶连连点头,有些嘲笑道:“那是。”

  萧寒神采飞扬道:“九妹,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现在的七哥今非昔比。”

  看他自恋的模样萧瑶不禁又噗嗤大笑。

  “七哥,我差点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