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灭（1）

　　初代帝释见事态越发地不可控制，于是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在神与人之间培养第二地位种族群体——通过各种手段促进人和妖的进化，通过进一步训练，同时引进恰当的威胁鼓励机制，比如定时降下天灾和让他们历经劫难，让他们成为法力更为强大，拥有更长寿命的种族。

　　当然如此一来，危险性也随之提高。随着仙人的寿命变得更为长久，力量变得更为强大，必然想要觊觎神的奥秘和地位。因此必然要在恰当的时候终止他们的修炼之路，避免他们的力量强大到超过神界的控制范围。。

　　于是，蟠桃和盂兰盆会的机制就在这样一系列精心的策划和实验下，逐渐地形成了完整的格局。

　　然而就算是这样周密的布置，风险也仍然不能完全被排除。如果是在神祗自身精神能量极为衰弱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被原身躯的主人反客为主。因此仙人们的躯体都被预先置于扶桑神木中，最大限度地被特殊的液体麻痹身躯和意志。神祗在没有任务的情况下，都处于静静的冥想和修行当中，正如同凡人在沉睡中修复机体和延缓衰老一般，确保自己在每一届的盂兰盆会上都能一击必中摧毁原主人的精神意志，夺得新身躯的完全主宰权。

　　在第一次神魔之战之后，帝释为了镇压暗殇的反叛，消耗了极大的精神力量，因此急需要用龙迦叶的身躯来替换，因此来不及让他在扶桑神木中沉睡太久——却不意龙迦叶强大的精神力量并没有向先代帝释屈服。刚开始的时候，先代帝释处于一个无法完全掌握他的身躯，但还勉强可以操控的局面。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龙迦叶的个人意志非但没有被帝释所吞噬，反而愈加的强大和清晰了起来。

　　每当他从帝释的意识包裹当中清醒起来的时候，由于精神意志的两厢激烈争夺，常常使他处于极为混乱和挣扎中。

　　先代帝释的记忆，亦或是之前无数代帝释的记忆都如潮水般向他袭来，将他的个人意志一次次淹没。

　　在最为痛苦的时候，他甚至会忍不住一次次在神殿的寝宫内留下巨大可怖的爪痕——然而并没有人来问他。

　　也许这种魂魄相争的情况在这座城池的已经司空见惯。想要获得长生久视的胜利总归是要付出艰辛的代价。

　　也许所有人都沉溺于自己的冥想和沉睡当中，为自己精神力量的提升作着持续不断的努力。

　　先代帝释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他的精神逐渐的分裂为两个人。前一刻所做出的决定，后一刻可能又会立刻推翻，甚至会做出某个两相矛盾的决定。令他感觉到孤独无助的是。依然并没有人质疑他的决定。作为六界至尊的他，从坐上这个宝座的那一刻开始，任何疯狂的或者是理智的决定，都无人敢否认。

　　只除了那个人之外。

　　他既是先代帝释的养子，又是原身躯主人龙迦叶的上司。他对这两个人都很熟悉。

　　他一如既往不卑不亢地站在大殿之中，等帝释发布使六界风云雷动的命令。有时候龙迦叶的魂魄面对他时会有一瞬间的觉醒，然而来不及与他相认，便会被先代帝释的意志所镇压。

　　龙迦叶希望莫殇能够发现些什么——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日益觉醒，先代帝释渐渐变得力不从心，但这并不妨碍先代帝释数万年记忆对他产生的巨大影响。

　　直到有一天，那个懵懂的少女闯入他的神殿，看到了他的真身。

　　先猝然从浅睡中清醒过来的是龙迦叶的意志，“是你？”

　　天镜中反射出龙泉吟的真身——那是一条和他无比近似的银龙。他带着悲喜交加的心情滑下宝座，想要更近地将她看清楚。

　　然而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了帝释的苏醒，“快走！”他焦急地脱口而出。

　　目送着那个少女的离开，他第一次有了强烈动力要压制帝释的觉醒，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点陡然被激发出来的父爱。

　　帝释尝试了好几次想要冲破龙迦叶的禁锢，皆没有成功。

　　虚空中突然响起帝释的笑声，那是帝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他交谈。“龙迦叶，你变得更强大了呢。这副身躯，我……竟然夺舍不了。”

　　龙迦叶：“你们难道就不害怕在这个过程当中，会有我这样的人出现，从而将神界的秘密公知天下吗？”

　　“是啊，你以为我们不会有这样的担忧呢？然而并没有，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

　　“这并非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原身躯的灵魂能取得胜利，而是因为神祗的记忆是代代相传的。不管更换多少个身躯，不管占据这具身躯的灵魂主人是谁，都会被动的继承先带神祗的记忆。也许一开始，他们当中的某些人也是存在有这样的想法的，但是随着时间渐渐的流逝，身体当中两个灵魂的逐渐融合，他们也将吸收先代神祗的记忆和想法，明白了与其毫无准备地推翻神界，保持现状来得更好，当他们一旦产生这种想法之后。他们也就成为了真正的神祗。”

　　“我不会的。”龙迦叶矢口否认。

　　帝释轻笑，“六界至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寿与天齐，脚下芸芸众生皆卑贱如蝼蚁仰视你，供奉你。与这些相比起来，一个少女的性命又何足轻重？更何况，这个少女已然发现了神界奥秘，只要她将自己的发现说出口，神界顷刻间便有覆灭的危险，无人信仰我们，供奉我们，神，也就不再存在了。”

　　龙迦叶情绪陡然激动，“不，不是我们！你们是你们！与我无关！”

　　帝释的声音渐渐听起来飘渺得不真切，讽刺意味却并没有稍减，“你又何必再否认？我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乃是因为我千万年一次次夺舍身躯，一次次消耗了巨大了精神力量，直至今日已是强弩之末。你做这六界的主宰的时候越来越多，早已体会到了这至尊的滋味。你以为你是谁？如今，你就是帝释——是真正的帝释啊！如若不信，就抬起头来看看你上方的龙神照海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