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也洗完了,面也挽过了,陈娘把细节嘱咐了一遍又一遍,这才退出了房间。
范汝眉关上门将将松了一口气,门外陈娘又折了回来。
“小姐,今夜您早些歇了,明日寅时要早起更衣,老奴……”
“知道了陈娘,你也辛苦了,快回去歇着吧。”
范汝眉揉着额头,管家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唠叨念得她头疼,同样一句话说了不下三遍。
“哎!”
或许是觉到范汝眉的不耐,陈娘应了声便再没了动静。
看来这次是真的走了,范汝眉悄悄扒开门缝探了探门外,时间早已经到了戍时,府中也都基本忙完了。
虽然范行戍和赵灵璧非常不满意这桩婚事,但也还是操心操力的忙了一天,毕竟这是唯一的女儿的成亲礼。
白天赵灵璧忙着为范汝眉准备嫁妆,倒也没分心去想旁的,到了夜晚人静时,所有的事都忙完了,愁绪便又趁机钻上了心头。
“阿戍,我不想眉儿嫁给他。”赵灵璧低声啜泣。
这个比他们年纪大好几圈的姑爷,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范行戍叹一口气,把赵灵璧揽在怀中。
“唉,这是皇上的意思。”并非他们可以决定的。
“若是以后眉儿受了委屈,咱们家也没个可以给她撑腰的。”
赵灵璧愈想心头愈发难过。
“明天眉儿就出嫁了,我想再去看看她。”
说着,赵灵璧挣开范行戍怀抱,开门喊了贴身丫鬟一声就要去往葳蕤院。范行戍赶忙拿了件长披风追了上去。
“灵璧,夜晚风大,你身子刚有些起色,别凉着。”
范行戍理解妻子的心情,即使心疼妻子的身体,也并未阻止她,而是为她披上一件披风默默地鼓励妻子。
赵灵璧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一起扶持着走过十几年,始终待她如一的夫君,心头略上一丝温暖,驱散了些许悲凉。
就算事情再糟糕,她还有爱她的夫君,还有儿子,不是么,也许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悲观。
赵灵璧拍拍范行戍手臂,两人心照不宣,这是十几年来的默契。
那头赵灵璧心头牵挂女儿,正赶往葳蕤院,这头范汝眉开门悄悄在院子里打探了一番,明天范汝眉寅时起床更衣,丫鬟们要更早一些,丑时便要起床准备,陈娘怕丫鬟们睡过头,所以早些便勒令院里的丫鬟们必须戍时就更衣歇息。
丫鬟们忙了一天,巴不得早些休息,此刻戍时过半,丫鬟们早就歇了,本应该值夜班的莲秀陈娘也破例让她回房歇息去了。
天意啊!范汝眉心中雀跃,再三确定院子里无人值班后,美滋滋的回房准备换上衣服拿着细软开溜。
范汝眉回房刚从床底把包袱掏出来,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正是赵灵璧到了。
“眉儿?你睡了吗?”赵灵璧低声问道。
虽然赵灵璧声音极轻极柔,还是把范汝眉吓得心直突突,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条件反射似的把包袱扔回了床底,翻身跃上床,盖上被子,动作流利一气呵成。
赵灵璧等了半天,不见房中有回答,犹豫了半天,不甘心的再次敲门。
“眉儿?”
范汝眉依旧不回答,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呼吸都似要停滞了。冥冥之中,她感觉今晚必定是一个多舛之夜。
等不到房中回应,赵灵璧心头有些失落。
“夫人,这个时辰,小姐应该已经睡下了。”一旁的丫鬟安慰道。
赵灵璧转身,也察觉到自己的鲁莽,考虑不周,女儿早先劳累了一天,况且明日还要这早些起床,而她这个时辰来叨扰,的确是有失分寸了。
站在范汝眉门口思量半天,赵灵璧才终于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了。
房中范汝眉竖起耳朵听了许久,终于确定门外人走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但心中转念想起母亲站在门外,夜晚上门必定是有事,却被她拒之门外,想着心头有些愧疚起来。
可今晚本就被耽误了许多时间,她实在没有功夫再陪别人,明日那群丫鬟丑时就要起床,寅时管家婆就要来砸门,此刻已经是戍时,离着寅时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
这期间她必须抓紧逃出城,绝对要在府上人和宴回发现之前逃出去……
绝对……
思绪间,范汝眉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凉,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夏季,此刻她背后却如冬日一般刺骨冰冷。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动不了了。
最最重要的是,她周身那股压迫的气息,太熟悉了。
宴回。
范汝眉脑袋如电光火石般划过大大的两个字,也仿佛划开了她的脑袋,身后那股寒冷直逼脑门。
“你,你怎么会在这?”
静了一半天,范汝眉突然察觉到嘴巴还能动,努力控制住打架的牙齿,颤声问道。
她千防万防就是没料到宴回居然会出现在她房间,并且还神不知鬼不觉,或许他已经在她房中待了许久。想到此,范汝眉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范汝眉没有等到回答,耳边只是响起了一声叹息,幽幽一声在静谧的房中显得极为清晰,甚至刺耳。
紧接着,面颊上突然抚上了一只大手,沿着额头细细摩挲,像是在抚摸一块无暇美玉,到眼睫,再到鼻尖,划过嘴唇,略过下巴最后停在她颈间的脉搏上。
范汝眉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冰凉而又细腻。
他的手指轻柔的拨动着她颈间的动脉,一下,一下,意味不明。
范汝眉心跳加速,生怕他念头一转就捏断她的脖颈,宴回一定是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也许他此刻正在考量该不该捏断她的脖子。
摸不透宴回此刻的心情,范汝眉不敢再开口说话。
她想过很多种,与宴回再见的情况,或许是在逃亡路上,或许是在异国他乡,可她就是没想过,会在自己房中。
果然,这是个多舛之夜,逃跑计划刚起了个头,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良久,她颈间的那双手似乎是拨弄的累了,出乎意料的一揽将她拥入了怀中。
“睡吧。”
宴回道,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低沉和温柔。
他下巴轻轻抵在范汝眉头顶上。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眼睫间,弄得有些微微的痒。
范汝眉后背抵着宴回坚硬的胸膛,不同于她快如战鼓般的心跳,宴回的心跳缓慢,强而有力,像他一样从容不迫。
范汝眉心中突然升腾起异样的情绪,她摸不透宴回的怪异,更想不明白宴回这么做的原因。
怕她跑了,他大可派暗卫抓她回来,藏在她房中抱着她睡觉算什么?
良久,范汝眉便释然了,或许他做事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根本不需要理由。
范汝眉想象不到自己以后的命运,但是,她心中清楚的是。
逃跑第二回合,再次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