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帝逊位以来,哥哥很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芝琪在新京见到了自己在日本陆军大学的同学涩谷以来,心情大好。特别是涩谷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这个消息让芝琪很兴奋,而且他还让芝瑞也跟他一起去赴宴。
其实,自从芝瑞见到十四姊之后,十四姊说让芝瑞到她的司令部做个秘书,芝瑞回到家里,把这个事情说给了哥哥,芝琪也很高兴,认为这样不仅可以解决生计的问题,同时,十四姊认识很多旧日的达官显贵,芝瑞的婚事也自然不用发愁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有了这个消息之后,芝琪的心情比以前好了很多,而且还主动张罗着要领芝瑞去看戏。
晚上,芝琪早早地带着芝瑞来到了涩谷约他的地点,是一家名叫青川的日本料理店。侍应生都是一些年轻漂亮的日本女孩子,穿着色彩艳丽的和服,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叫人看出出皮肤的底色,不过唇红却涂在了嘴唇的正中间,红唇配白脸,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芝瑞从来没有跟哥哥出来应酬过,只是听哥哥在酒后说过,他在日本学军事的时候,经常去喝花酒。芝瑞心里说,大清朝派出去学军事的人,如果都像哥哥芝琪这样,朝廷不被推翻那才叫怪事。
涩谷君是一个很守时的日本人,晚上为了适应同学聚会的需求,他是穿着便装来的,而且还没有穿日本和服,而是入乡随俗地穿着长衫马褂。带着一顶硬顶的瓜皮帽,额头上镶嵌着一块祖母绿宝石。看涩谷这身打扮,好像是一个中国的富商,而且涩谷的中国话说得非常地道,如果没有特别好的耳力,绝对猜不出他是一个日本人。
芝琪向涩谷介绍说,这就是舍妹芝瑞。同时也向芝瑞介绍涩谷,说这是他在日本上学的时候最好的朋友涩谷君。大家客套过之后,涩谷吩咐侍应生上菜。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张很小的几案,在黑色的几案上有一个龙泉窑的花插,里面斜插着一枝梅花。日本菜是小巧而精致的,芝瑞第一次吃生鱼片,绿色的芥末辣得她眼泪直流。但是由于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教育,不能在陌生的客人面前失态,芝瑞从夹袄里面拿出锦帕擦拭着眼泪,但这种能要人命的日本料理,她是再也不敢吃了。只能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苦苦地等着散席,可是哥哥和涩谷却谈兴正浓。席间他们说到了白家骏。
白家骏也是芝琪和涩谷在日本陆军大学读书时候的同窗,两个人共同的好友,芝琪愤愤地说,他把白家骏当成好朋友,请他到府里去住,没想到这个该杀的,竟然拐走了王府的格格芝琳。
涩谷川听到这里,哈哈大笑,他说,芝琪君不要太小气,妹妹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嫁给白桑有什么不好吗?白桑可是一个军事天才啊!如果你同意,我也可以正式向芝瑞小姐求婚,把满洲血统高贵的女孩子嫁给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婚姻吗?
什么?什么?哥哥芝琪气的睁大了眼睛瞪着涩谷,涩谷全然不在乎芝琪的愤怒,而是一双眼睛全都落在了芝瑞的身上。
芝瑞马上就到17岁了,正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涩谷和芝琪的年龄差不多,要比芝瑞大上十几岁,正值壮年,涩谷没有开始喝酒之前,还是彬彬有礼的,每说一句话都要向芝瑞点头鞠躬。可是一喝酒之后就完全变了,一种霸道而张扬的气场笼罩着整个房间。
芝瑞很后悔不应该跟哥哥一起来赴约,可现在已经木已成舟。她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自己有办法摆脱尴尬的局面。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十四姊,上次十四姊给了她一张名片,名片上有她的电话。这个时候,也许只有十四姊能保护她。
芝瑞借口说上厕所,跑到走廊里给十四姊打了电话,十四姊在电话里用日语骂了一句“八嘎!我马上就去找你。”
芝瑞打完电话之后又回到了房间里,这个时候,涩谷跟哥哥都喝醉了,他们在一起唱着在日本时候学过的歌曲,涩谷一边唱歌一边用眼神挑逗着芝瑞,芝瑞虽然还不解男女之事,但是这种眼神她并不陌生,当初,在家里的时候,白家骏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向姐姐芝琳放电的。
这个时候涩谷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对芝瑞说:芝瑞小姐,我请你跳个舞好吗?
不行,你都已经喝醉了!芝瑞本能地拒绝着涩谷。
不,我没有喝醉,只是你让我醉成了这个样子。当初,我从日本来到满洲,心中有一个梦想,第一,就是要娶一个漂亮的满洲女孩做我的太太!涩谷去拉芝瑞的手,一股强烈的占有欲透过涩谷的手,传到了芝瑞的全身。芝琪见涩谷竟然在自己面前非礼芝瑞,他一把将涩谷拽到了一旁,由于用的力气太大,两个人双双倒在了榻榻米上。
芝瑞就像是一只没处躲藏的小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惊慌失措地站在地中间。
就在房间里乱成了一团的时候,川岛芳子一身戎装走了进来,川岛芳子突然的出现让涩谷大感意外,他急忙从榻榻米上爬了起来,很不自然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川岛芳子冷冷地对涩谷说,芝瑞小姐,现在是安国军司令部的秘书,是我的属下,我要把她带走。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芝琪说,你们慢慢地喝吧!告辞!
说完,川岛芳子拉着惊慌失措的芝瑞登上了停在餐馆外面的汽车。
当素心再次回到当下的时空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为了能够把梦中呈现出来的故事记录下来,素心决心每天都写一段,为了逼迫自己不要虎头蛇尾,素心特地在网上开了文,这样就可以逼迫自己每天更新,不至于让每天繁忙的工作打断这个充满了传奇的梦境。
现实的生活中,虽然经济条件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婚姻仍然鸭梨山大,母亲经常来电话告诉她,自己当年的小伙伴们都已经结婚了吗,而且儿子都上小学了,一直问她什么时候把男朋友带回家?
现在这个社会的现象真是很怪,女人没有结婚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是热心的媒人,一见面就要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结婚之后能能怎么样?如果我过得不开心,你能负责吗?
而且,中国所有的母亲几乎都有同样的癖好,催你结婚,催你生孩子,生了孩子又能怎么样?如果有一天真的洪水没世,你能保证你的DNA不会毁灭吗?素心不想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不想跟所有的人一样,过着周而复始的生活。
素心可以忍受贫寒,但她不能够接受平庸,如果只是因为年龄大了,到了应该结婚的年龄,就随便嫁给阿猫阿狗,这样的生活是她无法忍受的。素心虽然在祖母的身边生活的时间不久,但是祖母的一句话却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祖母说,人要活成人的样子,为此不惜一切努力。
前几天,素心在中学同学的群里看到了同学们发的一些视频,几个男同学在一个路边摊上喝酒撸串,素心暗自庆幸自己这些年毕竟考读书换了一个生存的空间,如果自己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读研,而是当时就在家乡随便找个男人就嫁了,也许现在的她,也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为了活出人的样子,素心也是蛮拼的,
不论遇到多少艰辛,混得多么辛苦,但她始终都没有动摇过继续漂在北京的信念,因为家乡太狭小了,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素心心里想什么,师兄是非常清楚的,所以师兄一直在跟她展望未来,他们现在在北京没有根基,所以一定要搭上像索老这样的大船,有了索老这样的权威帮助他们站台,用不了几年,师兄就一定是中国文物鉴定界的后起之秀。
尽管现在外界都把师兄当成是索老的弟子,但毕竟还差着那么一点点意思,尽管索老也从来不否认师兄是他的学生,但学生跟弟子之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师兄现在要做的,就是捅破这层窗户纸,给索老磕头,做入室弟子,以索老现在的年纪,他也许就是关门弟子,这样的身份是师兄梦寐以求的。
索师母只有一个儿子在美国,很少回来,索师母经常抱怨自己没有一个女儿,师兄看准了这个机会,他想让素心认索师母为干妈,所以经常在索师母的面前,提起素心。
而索师母也很喜欢素心,这个很少夸奖过人的索师母也说,她一看就知道素心不是多事的女孩子。
师兄非常希望素心进一步讨好索师母,因为索老虽然在外面很风光,但是他惧内也是出了名的。凡是收学生,哪怕是在文物所里招博士研究生,如果过不了索师母这一关,其他都要免谈。索师母是索老这辈子最不敢惹的人,而且没有之一。
素心是一个对什么事情都有一定分寸的人,她可以在做饭的时候在厨房打打下手,也可以在索老家帮阿姨做点家务,但过分讨好的事情,素心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她知道自己不是师兄所希望的那种人,她在心里,有一种明确的标准,那就是人要活得像人。
特别是现在,自从祖母在梦中告诉她一些事情之外,素心对眼下的事情看得更淡了,她想要的,就是还原梦中的真相。
从素心懂事开始,她就发现自己这个家族有着太多禁忌,比如她的爷爷是谁?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离婚,总之,自己的生命从哪里来的,这是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的真相。但在素心这个家里,爷爷的身份始终是一个禁区,因为这个问题,父亲跟祖母交恶,甚至有很多年断绝了关系。
现在,父亲也已经死去很多年了,祖母也死去了。现在的素心可以不带有任何一方的影响来看待这件事情了。
素心听父亲说,在他十三年那年,学校里的同学嘲笑他没有父亲,他跟几个孩子打架,他用砖头砸破了其中那个带领起哄的孩子的头。
回到家里,祖母惩罚他跪下反思,他没有跪下,他对自己的母亲说,我想知道我爸爸是谁?他在哪里?
祖母立刻翻脸,用鸡毛掸子把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因为父亲的父亲,是祖母始终回避的话题。
父亲十六岁的时候,国家开始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其他同学的家长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身边,而所有的孩子也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离开生活习惯了的大城市。
而父亲却是一个另类,因为母亲不肯告诉他自己的父亲是谁,所以他也不想跟母亲说自己去哪儿。
当学校在动员上山下乡的时候,他第一个报了名,报名去了北大荒。
祖母听说他要去北大荒的时候,也没有感觉到意外,她只是将一块很旧的英格手表放在了父亲的床上,这就算是他们母子之间的告白。
父亲也没有告诉母亲自己去哪里,而是直接从学校就去了火车站。
父亲第一次回乡,是因为生了二胎。素心是一个女孩儿,父亲想再生一个儿子,可是二胎出生之后还是一个女儿。当时的素心已经三岁了,父亲母亲抚养两个孩子,在经济上捉襟见肘,在母亲的强烈建议之下,素心被父亲送到了北京。
祖母家的院子当时很拥挤,很多人家都在自己家的门外接出来小厨房,父亲带着她做了很漫长的火车,然后从北京火车站一路走到了他的家。
父亲敲开了门,素心见到了她的祖母,一个衣着整洁、表情很淡的人,见到父亲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没有拥抱也没有落泪,只是默默地和面包饺子,祖母做的饺子要比妈妈包的饺子好吃,但素心并不敢表现出她的欣喜,只是埋头吃饭,她感觉到,在父亲和祖母之间,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这次回家,能多住几天吗?还是祖母率先打破了僵局。
想让我在家里多住也可以,但我想知道那件事,我都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我不想稀里糊涂地活一辈子,连我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祖母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堪,她冷冷地说,那你还是走吧,孩子留给我,你们放心吧!
素心成年之后,也试图破解这个谜团,爷爷到底是谁?在所有人家里,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一个秘密。
祖母为什么一直对这个问题讳莫如深?素心希望通过梦境的帮助,来还原那些陈年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