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片苍雪

　　［本卷出场人物：月荒、雪如璃、月紫、苍生、柳炎常、柳染溪、离夜、离风、雪离歌、秋风吹雪、月孤城、黎焉等］

　　身处光明，拥抱黑暗；一片流云，染白飞雪——流云映雪

　　黑暗与光明本是一念哟，

　　人类和魔族本是一体。

　　岁月乘着孤独的舟儿飘啊飘，

　　忽而便飘到了那片雪原～

　　这是天雪大陆脍炙人口的歌谣，传说人类的老祖雪神苍北和魔界之主蚩尤曾经一起写下这四句诗歌，然后便并肩去到了忘川海的彼岸——天雪大陆更像是一座岛，被蓝色的忘川海包裹着。

　　人类在偌大的落雪国生存，魔族在遥远的荒魔大陆眺望。

　　自雪神和魔主离开天雪大陆后，人类和魔族被雪皇和冷无殇统治着，两个世界被风雪阻隔，魔族和人类的战争从未停息，不知多少鲜血被埋葬在了大海深处。

　　在天雪大陆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只有白色的光和黑色的虚无。

　　就在这时，一个黄衫男子哼着歌儿光着脚在黑暗中慢慢走着。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身后背着把没有剑鞘的白色长剑，似乎随时要变成冰雪飞到九天之外。

　　忽地，黑暗的边缘处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书生，手里拿着一把无骨扇。

　　黄衫男子看到了黑衣书生，于是他笑了笑，摆了摆手。

　　“书生，你果然在这儿等我！”男子大声喊道。

　　“月孤城，迈出这一步便是光明。这条路，你已经走过上万回了。”夜书生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不忍地轻声喃喃。

　　“哈哈，光明又何妨？我虽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不过你说的走过上万回我确是不认同，因为我就有这一次的记忆！嘿嘿无凡，就是恐怕咱们再也见不到喽！”叫做月孤城的黄衣男子很是豪爽地笑了笑，丝毫没有犹豫地踏出了那步。

　　月孤城的脚跨过了光明，然后他的身子也跨过了光明，他的所有都变成了黑色的碎片在虚无飞舞。

　　黑暗那边，黑衣书生没有走出来，而是默默望着他走向光明。那人叹了叹，挥了挥手中的无骨扇，隐匿在了黑暗中。

　　于是月孤城没有丝毫犹豫地在光芒中慢慢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又来到了光明的尽头。

　　光明的尽头也有一个人在等待着，那人一袭蓝色衣衫，背对着他恍若背对着整个世界。

　　那人手中握着一把蓝色的剑，这把剑更加冷漠，更加无情，更加美丽。

　　月孤城看到了蓝衣剑客，面色变得有些复杂和凝重了些。他没有立刻走出光明，而是停在了那里，看着那人的背影。

　　“踏出去，不一定有你想要的答案；踏出去，不一定只有死和生。有时候轮回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蓝衣剑客的声音很飘忽，带这些冰冷。

　　“南山，如果你是我，你会踏出这一步吗？”月孤城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你只是一片雪，我为什么要变成你？”蓝衣剑客冷笑了一声，仿佛根本就没有在意似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走进了光明深处。

　　与此同时，月孤城也迈出了双腿。

　　留下的片刻停顿，只是为了刹那间的留恋。

　　比起从黑暗踏入光明不同，这一次，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月孤城的脚跨过了光明，然后他的身子也跨过了光明，他的所有都变成了金色的碎片在虚无飞舞。

　　然后他望着眼前的世界，忽然感到自己的心有些凄凉。

　　接着他也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在了地上。

　　因为他的眼前是一片黑暗。永远看不到边界的黑暗。

　　似乎远方还有道金色的光，踏过黑暗之后…

　　和煦的风吹过，不知是现实的风，或是梦里的风，总之那么突兀。那风中似乎带着一丝芬芳，一丝花朵的香气。

　　月孤城抬起了头，就看见了那浅粉色的衣裙，那绝世倾城的影子。

　　他站了起来，目光凝视着对面女子透明的眸子，目光极为复杂。

　　而对面那个女子的神色却只有平静，没有悲喜，没有感情，只有淡然。

　　因为她本就没有感情。

　　“又是一个轮回？”月孤城轻声开口，同时抽出了背上的剑。

　　那把白色的，宛若冰雪一样的剑。

　　“你无法战胜我，更无法战胜这个世界。”女子就在他不远处的前方，可是他却感觉这么遥不可及。

　　“为什么？”月孤城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我是仙，你是人。因为我可以自由地走在光与暗中，而你只能堕入无尽的轮回间。”女子平静地答道，声音飘渺动听。

　　“为什么？”月孤城握着剑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因为天雪大陆被光明和黑暗尘封得太久了，只有你能够冲破这种枷锁。而我不允许你冲破这个枷锁。”女子淡淡说道。

　　“我们的孩子还在人间。”月孤城低下了头。

　　“这是你对我说过的第一万次相同的话。”女子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我想下句话也是我说了一万遍的——你能不能帮我照顾照顾他们？”月孤城依然没有抬头。

　　“……”女子沉默了许久，似乎她也有些奇特的情绪需要忍耐一样。

　　“不。这是这一万次里，你第一次对我说过的话。”不知何时，女子轻声开口，声音竟然有些温柔。

　　月孤城的手蓦然停止了颤抖。

　　然后他慢慢地抬起了头，眼睛望着女子的裙角。

　　然后他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诡异。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白色长剑，以一个无法想象的速度刺了过去。

　　长剑穿透了女子的身体一直向前掠去，脱离了月孤城的手，穿越了无数个黑夜和白昼。

　　“唉。”月孤城深深叹了一口气，站在女子的背后，却发觉再也无法回头。

　　那把长剑最终还是从后面的黑暗中刺来，刺中了他的身体。

　　原来一切都是轮回。

　　原来他只在梦中。

　　浅衣女子依然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任何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她没有看后面的月孤城一眼，而是默默走开，只是脚步仿佛有千斤重。

　　天雪大陆上，不知何时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雪。

　　是的，这场雪只有一片，那片雪有五瓣，它划过人间，划过魔界，在一处不起眼的村子上方落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那片雪，除了这位黄衫男子。

　　那男子站在一座楼阁的顶端，他就是这座楼阁的主人。

　　那座楼阁叫做天道阁。

　　天道阁不属于落雪国，亦不属于荒魔之地。

　　男子鸟瞰着脚下的世界，睥睨这远方的人间，又看了看远方的天空。

　　此时的天道阁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辉煌，而是几乎空无一人，因为所有的人都已经被他遣散走，不知去了哪处天涯。

　　“秋风吹雪，你过来下。”男子向着身后摆了摆手。

　　一个身穿红色衣衫的少年走了出来，那人便是秋风吹雪，这座楼阁中除了男子之外的仅剩的一人。

　　“阁主，他们来了。”秋风吹雪恭敬地抱拳开口，然后也抬起头望向远方。

　　天地交接的地方，亦是灾难的起始。

　　那里有一片黑点，黑压压地向此处慢慢蠕动而来。

　　那是千军万马，是无数人恐怖的皇族势力，只是没有人想得到在这孤阁之上望去，竟然如此渺小。

　　黄衫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在背，默默凝望。

　　“阁主，荒儿和紫儿都已经到了。夫人…也已经到了。”秋风吹雪看了看身后那个浅色衣衫的女子，恭敬地鞠了一躬。

　　两个小孩就这样安详地睡在女子的怀中，一男一女，都是两三岁大小。

　　或许那个女孩是真正睡了，可不知怎么的，秋风吹雪总感觉男孩儿的眼睛一直眯着。

　　然后他不自禁地笑了笑，接着赶忙捂住了嘴，惊出了身冷汗。

　　“一影，带着荒儿紫儿走吧，去那个没有杀戮的地方，在那个小村子里面度过余生吧。”黄衫男子微笑，他的背影那么高大。

　　“孤城，你一定要回来。”身后那个浅衣女子温柔地开口，语气之中带着丝怜惜和不舍。

　　“放心吧一影，你去吧。吹雪会陪着你的。”男子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秋风吹雪似乎怔了怔，然后上前搀扶着叶一影，恭敬地开口：

　　“夫人，有我在呢，放心，他们不敢杀过来的。”

　　“吹雪，你真是一个好孩子，要是荒儿和紫儿也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叶一影怜惜地摸了摸秋风吹雪的头，笑着开口。

　　只是秋风吹雪感到自己头发上滴落了好多泪珠。

　　两个人加着两个人远去，去了山的那一边。

　　黄衫男子望着山的那一边，笑容一直挂在嘴角。

　　在那座山的另边，怒吼声，战骑铁蹄抑扬顿挫的声音不绝于耳，远远的就传到了天道阁之中。

　　真的是千军万马，带着蛮荒的气势和远古的传说，如同奔涌的海水，此刻已经向着天道阁的方向袭来。

　　在军队的中心，雪皇身穿黑皇色衣衫，威严宛若太阳般神圣。他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白驹全身都是纯洁到不参杂丝毫尘埃的仙羽，他和马的眸子里都映着不存在的星光。

　　他的面容英俊到无与伦比，举手投足，只有雍容华贵。

　　“上皇，这座山过后就是天道阁了。”一个手持重剑的黑衣将军来到马旁，大声说道。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然后他似乎有些犹豫，小心地问着，却依然不敢抬头。

　　“光明选择了吾，又或者吾选择了光明。我只能这么做，不死，就只能生。天道阁本就应该毁灭，它不毁灭，人与魔的战争就不可能停止，人民就不可能安息。”雪皇淡淡答道，目光极其深邃。

　　“上皇，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只能有黑暗和光明？”萧若宸紧紧握着双手。

　　“因为啊…”雪皇伸手梳理了下白马的鬣毛，轻轻喃喃着，“我们都在宿命之中，白昼和黑夜的枷锁下吧，我们都是傀儡。傀儡又如何挣脱枷锁呢？”

　　萧若宸沉默。

　　“若宸

　　你说，为什么这个地方那么美丽，甚至超越了人间的美丽，为什么?”雪皇凝视着远方那若隐若现的楼阁，轻轻喃喃着。

　　“再美丽的世界，也有毁灭的一天。”萧若宸身为光明榜上排行第三的大将军，自然要回答雪皇的每句话。

　　但是这句话他说的非常之重。

　　“那么有什么东西会留下来呢?”雪皇的目光有些迷离。

　　“我觉得…或许是梦吧。”萧若宸恭敬地答道。

　　雪皇和萧若宸站在风雪中，久久无言。

　　然后雪皇摆了摆手。

　　无数铁骑冲了出去，每位战士都曾经浴过血，曾经是魔族的血，现在却不知是谁的血。

　　但是他们仍然拿着手中的剑，挥了出去。

　　斩向那座山，那座山背后的那座阁。

　　那座阁中间的那座雕像。

　　从白昼到黑夜，无非一个呼吸的时间。

　　可这个呼吸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世界覆灭。

　　此夜过后再无天道阁。

　　或许风雪也在迎接寂灭。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