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和龙头论道

　　沿着平安大道一路向东二十公里，然后转向北十来公里，下了公路，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再穿行半个多小时，约莫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样子，长风的白色雅马哈公路赛摩托车，终于停在了一栋孤零零竖在野外的别墅门口。

　　“进去不要乱讲话，注意分寸啊。”长风叮嘱了一下甲小乙，然后解下绑在后面的麻袋，对着前来迎接的马仔们说道：“天亮之后，把他交给警察。”

　　跟在长风后面，甲小乙进了别墅，这栋别墅装修的并不豪华，甚至可以用简单来形容，古朴的中式门窗，加上一些花花草草，刷的洁白的墙漆，配起来，犹如国画之留白。

　　只是，进了正堂，那一张赫然醒目的匾额，着实让甲小乙心中暗惊道：原来这幅画的点睛在这里！

　　匾额上书四个遒劲大字：义薄云天！而顺着匾额往下看，一副对联正好衬托了这幅字的含义，上联：治乱持危，不忧不惧；下联：居仁由义，至大至刚。

　　中堂正玄一副关公画像！而关公画像之下，分列一对极为考究的太师椅，在太师椅两侧各摆放一行圈椅。

　　摆设虽简，气魄十足！

　　少顷，从后堂传来一声咳嗽声，随即，几个身着西服的健壮汉子鱼贯而出，几秒钟过后，一个穿着白色中式对襟丝绸褂子，足蹬黑色千层底布鞋的人走了出来。

　　甲小乙猜想，此人怕就是大杠帮的大佬赖福全了。

　　赖福全黑白相间的头发略显稀疏，借着昏暗的灯光，隐约间，可以看到他面色稍显疲惫，但一双眼睛里却迸发出炯炯有神的目光来，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恐怕便是这幅尊容了。

　　赖福全刚一坐定，长风便鞠躬致意道：“龙头安康！”

　　赖福全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右手一摆，示意他们坐下，长风将身子往椅子一边一挪，甲小乙连忙也跟着往后一推，在靠近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谁知，长风却并没有座，这让甲小乙觉的很是尴尬，于是，连忙又要站起，赖福全却说话了：“坐下吧，都是自家人，不要拘束。”

　　有了他的解围，甲小乙这才后背往椅子上一靠，这一天着实累坏了他，这会才算是真正的歇歇脚，可是他又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看了长风，才明白过来。

　　原来，长风的屁股只不过稍稍挨住了椅子而已，可自己却这般四仰八叉的，显得很是懒散，在保留了大部分中华传统的黑道里，这种事情极为讲究，只是甲小乙招招都给忽略了。

　　一下来了个大红脸，甲小乙顿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这种气氛才真正让他品味到了那四个字：不怒自威。

　　“风儿，现在社会都讲究个经济效益，社团这种形式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我们必须改正才可以了，必须跟得上社会才对。我上次让你回去看的书，你都看了么？”赖福全跟个老学究似得，一开口竟然先问学习，这让甲小乙大跌眼镜，他以为，黑涩会见面，一上来就应该先问最近的板刀面生意如何才对！

　　“回龙头的话，我看了，只是，有些看不懂。”长风毫不隐瞒的说道。

　　“嗯，看不懂说明你去看了，很好，以后还是要多读才对。”赖福全的一番话，越发让甲小乙觉的他脸上应该再贴上一堆白胡子才更贴切，于是乎一通脑补，越想越觉的好笑，最后，竟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噗---”

　　赖福全和长风两人立刻将目光对准了他，只见长风满脸惊讶，而赖福全眉头微微一顿，继而看着甲小乙微微一笑，问道：“你是甲小乙吧？”

　　甲小乙自知犯错，立刻站起身来，回到：“是的，龙头。”

　　“你觉的读书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赖福全明明很和蔼的问话，却让甲小乙觉的下一秒他就会喊出把此人拉下去剁成肉酱喂狗之类的话来。

　　“不，当然不是，我也很喜欢读书，只是，我有个问题不明白。”甲小乙的行为，让长风暗暗叫苦，连连暗示他不要说下去，谁知赖福全却鼓励他继续说。

　　甲小乙于是清了清嗓子，大胆的说道：“在黑涩会里混，是不是也要大学毕业？”

　　他这一句话不啻于在这个正堂里投下一枚深水炸弹，炸的长风瞬间便外焦里嫩了！

　　甲小乙偷偷看了看赖福全，只见赖福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一顿之后，开口说道：“中国自古便有了三教九流，我洪门虽然利世不久，只区区几百年而已，但仍然是这社会上不可或缺的一股力量，小乙兄弟，你说，和尚招聘都只收本科了，我洪门难道不该提升一下自身档次吗？”

　　或许是一段话说的太长，又或许是这段话憋在心里久矣，一经说出，赖福全竟稍稍有些激动了，于是接连的咳嗽了几声，他身边的马仔连忙为他捶背，被他摆手拒绝了。

　　“这个问题，其实社团里有很多人想问，但却不敢问，你这个小子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只有你才敢问！”赖福全抿了一口茶，笑着说道。

　　长风一听这话，心下算是落了听，全哥向来不喜夸人，既然都口称甲小乙为小子了，看来，对他的初步印象还不错，至少一时半会没有挨骂的风险了。

　　甲小乙得了便宜卖乖，继而又说道：“既然是社团，那要的就是年轻气盛这股子劲，可是如果都换成了那帮书虫，那社团以后出去火并，把西瓜刀换成书本，就跟和尚超度念经一样，靠念书来念趴下对手吗？”

　　他的一句极富想象力的话，让赖福全“噗”的一声，把一嘴的茶叶水吐的满地都是，还连连的弯腰咳嗽不止，这一下，长风彻底坐不住了。

　　“甲小乙，你胡咧咧什么呢！还不认错！”长风怒吼道。

　　“别别，咳咳咳，让我...让我缓一下。”赖福全憋的红彤彤的脸上既痛苦又开心。

　　等赖福全完全停止了咳嗽后，他才说道：“小乙，你是只知其一，你放眼深城看看，现在还有哪个村叫做村委会的？连那些大街上要饭的都成立公司了，如果社团不改进，那是不是面临着淘汰？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丛林法则里，弱肉强食。”

　　全哥一段颇具哲理性的话，顿时让甲小乙觉的，这个老头子外表是个保守派，内心却很狂野啊！

　　“公司化，集团化当然好，可是改制面临着风险，首先从组织架构上来说，要不要成立董事会？一旦成立董事会，那龙头的权威是不是会遭到削弱？一旦龙头权威削弱，那社团几百年来保持下来的威权，又拿什么来继承呢？”甲小乙一连串的发问，连全哥身边的马仔都愣住了。

　　“更何况，一旦公司化，是不是将来会面临着股权会遭到别家恶意收购的局面呢？”甲小乙扑扑啦啦的又是一段，长风的脸都绿了。

　　可是，再看赖福全，却是一脸的凝重，他心中暗暗盘算，眼前这个甲小乙所说的话，看似无厘头以下犯上，但着实打中了他要改弦易辙的痛处，其中尤其以他所说的两条最为关键。

　　一个是权威，另一个则是股权。

　　权威丧失就意味着他这个龙头要面临更多怀疑，而股权就更麻烦，掌握不在自己手中的东西那还叫自己的东西么？

　　这也正是他最近苦苦思索而不得的问题。

　　但他已经没有兴趣再谈下去了，因为再往下谈，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一种不能明说的危机感。

　　“长风，你说小乙带回来了那个叫什么槟榔仔的人，确定明天可以把杠头捞出来吗？”赖福全转移了话题，将话头抛给了长风，甲小乙则显得有些自讨没趣了。

　　“是的，龙头，我跟警方沟通过，只要槟榔仔一到，立刻放人。”长风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

　　“嗯，好，这样吧。”赖福全摸了摸脑袋，然后拍了拍太师椅扶手，说道：“杠头出来后，让他立刻去关内，另外...”

　　说到这，赖福全拿眼睛看了看长风，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甲小乙，说道：“另外，平安镇龙头大会，你就和小乙一起去吧，我最近还要修养，就不去了。”

　　猛一听到这个消息，甲小乙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又出来了个龙头大会，这又是个什么东东？可是，听起来倒是个蛮厉害的玩意。

　　说完话，赖福全起身便走，可刚迈了两步，就又转过身来对着他俩说道：“哦，让甲小乙归运营部吧，以后你的事多，可以多考虑让一些年轻人来做事。”

　　等赖福全走后，甲小乙才问道：“啥是运营部？”

　　长风耸耸肩，笑道：“运营部就是运营部，我是这个部门的经理，目前为止，论资排辈的话你可以算的上常务副经理了，二把手哦。”

　　甲小乙呆了一下，顿觉好笑，什么啊就常务副经理，有工资吗？

　　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连忙又跟上长风问道：“合着咱运营部就咱俩光棍啊？”

　　“那你还想咋地？”长风学着东北腔回到。

　　“那个杠头是谁？”甲小乙一边往长风的摩托车上坐，一边问道。

　　“杠头，是龙头的养子，美国哈佛毕业的高材生。”长风的话让甲小乙顿时长大了嘴巴，卧槽，黑涩会人才辈出啊，连特么哈佛的都有！

　　忍不住，甲小乙又回头看了看这栋别墅，他觉的这栋别墅里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他在哈佛学什么的？”

　　“中文。”

　　“那他英语是不是很溜？”

　　“那是当然，那些oh，yeah！Come on baby！之类的他说的比特么电影上说的还像！”

　　“我擦，改天让他教教我吧！”

　　“他看毛片都特么费劲，还教你？！”

　　“那...”

　　“别废话了，有什么问题明天你自己去问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