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闷头喝了一杯酒,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身子往后一倒,朵拉知道,这是他要长篇大论的开始,他总是先皱着眉头,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然后诉说的时候又开始走深情路线,语重心长,头上稀疏的头发点缀着他的不容易。
他总是说,“朵拉啊,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不能不结婚,你说我们也老了,谁来照顾你。再说了,我们不用你照顾,那你呢,你自己老了,谁来照顾你。”
朵拉这个时候总是不说话,因为千言万语在夏天面前都是没用的,他总有理由打扮成天经地义的模样去说服你,你稍微反驳点,他就瞪起眼珠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令朵拉不得不闭嘴。朵拉不希望这把年纪被老父亲打,也不喜欢这种永无止境的对话。
妈妈黄芳在旁边轻轻的笑了,那笑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电视里的女主角,善良无比,透着对世事的洞察和理解,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对着朵拉的爸爸夏天说,“朵拉就是傻,这孩子从小就是傻,都随你,脾气又臭又硬的,人男孩子能喜欢她才怪了。”
夏天不语,他内心深处应该是很赞同朵拉妈妈的,只是脸上又极力掩饰,想笑又不能笑,假装不是这样,可看朵拉的眼神又抱有同情,夏天说,“你别老臭摆你闺女。”然后又看着朵拉,“朵拉,别听你妈的,要努力啊,爸妈没本事,你要靠自己多认识点人,别太挑剔了,这个女人大了, 差不多就行了。咱又不是多本事的人。越大越不好找。”
父母的心意朵拉是知道的,年龄越大越看的清父母辈的奇怪脸色,这事没什么好炫耀的,却莫名的就是有点可悲。朵拉对于自己内心深处对父母的嘲讽这一点有点鄙视自己。
如果,她结婚了,她活的和夏婕一样,父母就会开心了,儒家文化国度下的人,谁不想光耀门楣,谁不想做一个孝敬父母的人,她夏朵拉不特殊。
“嗯嗯。”朵拉应付公事般点点头。
可能脸上的不屑令夏天觉得不被尊重吧,他恼怒的皱紧了眉头,“你什么态度,我跟你说啊,这是真的,越大越不好找啊。你自己上点心吧。”
黄芳在旁边来了一句,“你快别不当回事了,有你哭的时候,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啊,长得真不好看。”以嫌弃的眼神看了朵拉一眼,然后又以一副特了解自家闺女的态度看了一眼朵拉爸夏天,边说边吃着盘子里的菜。
Bitch。这是朵拉对自己亲妈的第一评价,可转而又觉得作为亲闺女这么想亲妈有点大逆不道,该天打雷劈。转而一想,要是真被雷劈了,也许就不用看他们两口子演戏了。
夏婕和陆宁在一侧默默吃饭,带着些已婚人士的骄傲和事不关己,以及对朵拉的同情。其实朵拉也知道,有时候夏婕不是不帮她说话,而是不敢,父母在说的兴起的时候,一旦被打断,他们不分三七二十一直接开炮。
朵拉恰巧这会脑子进水了,她说,“要是遇不到合适的,我就一直单身,要是不喜欢那个男的,我以后肯定得离婚,爸妈你总不希望我以后离婚吧。”
父母同时不满的看了一眼朵拉,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夏天说,“夏朵拉你这人真的很奇怪,黄芳,都是你平时不好好教育女儿, 这都什么思想。”
“还不是跟你一样,你们老夏家都是死脑筋,神经病,”黄芳重重放下碗筷,居高临下般不满的看着朵拉,“那你倒是先结婚,结婚离了再说,怎么那么多结婚就能离啊,这日子不都是凑合过吗?你看咱们小区王大爷他儿子,就相亲了两回就结婚了,人家不也过得好好的,你这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就想着离婚了,你倒是先结一个啊。真是脑子有病。”
如果只是前头那大段的话,朵拉还是可以接受的,她觉得黄芳说的对,婚姻很复杂,她是不懂,她也见过不少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结婚了,也过得好好的。可是她受不了黄芳那句有病。
“妈,你能不能说话的时候注意点,我有病,我有病,别人看不上我不是正常吗?”朵拉有点心伤和心碎。
黄芳火冒三丈,“对,你就是有病,脑子让驴踢了,你看田欣,找个对象又高又帅的,我怎么生你了个白眼狼,本来以为你大学毕业了能有出息呢,夏婕不过是大专毕业,你倒好,我真是没想到,你能这么大不结婚,你不知道,我现在出门都嫌丢人,别人都指指点点的,我和你爸参加别人婚礼都嫌丢人,你给我滚,不结婚以后别进这个家门。”
朵拉有点恼火了,长久挤压的情绪突然之间爆发了, 有个段子说,所有嘴欠的,都是你一再忍让的结果,她可以理解父母情绪不好,可是她受不了父母每次的打击,说她丑,说她笨,说她没人要,说她被驴踢了。
半开玩笑半是生气的口吻朵拉说,“好啊,这是你说的啊,我不再进门了。”
“你以为我多稀罕你啊,要滚赶紧滚,别人家就没出你这个丢脸的闺女。”
电视里,中央台广告在播放着,女主对着奶奶说,“我终于结婚了。感谢某某网。”里面的老奶奶一脸欣慰的笑容。
朵拉瞬间变了脸色,忍了又忍。
黄芳一脸嘲弄的表情看着朵拉,显然觉得朵拉不可能走,“都这么大了也不嫌丢人,我天天生气,气的感冒了,你这个没良心的,都考虑过我的心情吗,你不要脸,家里还要脸呢。你以为我愿意你回来啊,你不会来我还能当你不存在,省的邻居问来问去,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要走,走吧,别回来。我巴不得你不回来。”
朵拉笑了笑,“妈,真是对不起,让你丢脸了,既然如此,我走。”起身,推开椅子,拿起风衣和包,拉开门。
夏婕的声音在后面想起,“朵拉,朵拉。”
门关在身后,她快速下楼,眼泪止不住的流。
想起高中时候那个一人的月圆之夜,她不想这样,她有想过以后要珍惜每一个节日的,可是却总是压制不住情绪。
她想起婉薇对她说的一句话,“我妈觉得我最好,她总说让我慢慢挑,觉得那些男人都配不上我,我妈和我说女人一定要独立,要抱着谈恋爱的心情,舒服就好,想着结婚会太累。”
她很希望妈妈有一天和她说,“宝贝,你最棒,别急,不管遇到什么,家都是你的港湾。”
可家,却让她那么害怕。如果一切都要她自己承受,那么婚姻当然要慎重,需要很多很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