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与洞经先生隔桌相坐，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阳梁翊竟有一种恍如隔日的感觉。曾经，在洞经阁中，他与老师对答如流，不时针对治国之政侃侃而谈，热烈讨论，那时的阳梁翊也曾坚信书中之哲思便能治理天下。随着年纪渐长，阳梁翊深刻感到父王的力不从心，因为尚文轻武，堂堂轩辕国王有时竟受其他国家挟制，妥协让步愈发频繁。至及成年，或许是父王也深感轻武的弊端，便将部分文贤阁改为练术阁，并安排自己开始幻灭术的修习。

　　习术后，阳梁翊深感幻灭术之威力无穷，便沉浸其中，自然也对洞经先生有所怠慢，也疏于诗书学习，而老师，是真的生了自己的气。阳梁翊知道是自己负了老师的希冀，可是治国哪有那么简单，单靠思想精神而没有法术威逼是断然不行的，更何况他轩辕国，要统筹其他七国力量制衡，如若自己继续文弱下去，怕是会毁了轩辕的百年基业。

　　阳梁翊继位之后，更深感处高位之艰难，保持一套逻辑和标准行事，根本走不长远。他承认自己做了很多残酷之事，但他没有选择，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再无好人与坏人之分，而除了朋友，便是敌人，国与国之间，除了利益，哪还有情义而言。这么多年阳梁翊做着很多不被理解的事，也不少受人制衡而出卖过某些东西，午夜梦回，常常怀念起成年之前在洞经阁漫游书海的那段日子。

　　“老师，好久不见，这几年身体可还安好？”阳梁翊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中带着颤抖。

　　洞经先生并无对打，于是二人继续相对无言，看着阳梁翊沧桑的面庞，突然心中升起一丝不忍，阳梁翊才刚过不惑之年，可却白发滋生，形容憔悴，眼角的纹络深深浅浅，都快赶上自己这个耄耋老头了。洞经先生知道，一年多前的那场巫咸海族之变，阳梁翊空前规模的施用幻灭术，损了不少修为，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看到了阳梁翊身上散发的无奈。洞经先生慨叹，如果当初自己不跟阳梁翊置气，或许现在阳梁翊的境况也不止于此吧。

　　怀着一丝莫名的歉疚，洞经先生终于开口：“一切尚好”。说完又觉得太过敷衍，便补了一句：“这么多年承蒙陛下关照，为我辟这一方院落，派发钱粮，亦无外人叨扰，我终日沉迷书海，倒也过得恬静舒适”。

　　“老师万万不要这么说，方才进院，朕深感凄怆寂寥，才知自己太过怠慢恩师，还望老师赎罪”。阳梁翊说完，做了个抱拳姿势。

　　洞经先生往阳梁翊面前的空茶盏倒上茶，道：“不敢不敢，陛下请用茶”。说完，便在心里责备自己，人老了，几句简单的话语就能让自己感触连连，实在是可悲可叹。

　　阳梁翊饮尽盏中热茶，还是熟悉的清冽弥香，茶气迷蒙上双眼，有点湿润，一时竟不知如何搭话，于是只好将目光移开，环顾这屋中四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