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完开耕仪式,杨烈空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天就要离开横海沃野了,来此地多年,漂泊的感觉渐渐变淡,这里的一草一木,风土人情,横海土著们的憨厚朴实都令他怀念,仿佛他的血液已经融入横海,在这里,他是自由的。杨烈空知道,人总是想要抓住很多东西,但必须要在某一个时刻放手,世界上总有这么一个地方,你想一直驻扎,直到老去,但是你知道某天你一定会离开,或许人生来就是应该不快乐的,远方快要有家的气息时,便是你要动身去往下一个远方的时候了,或许只有人,只有情才是能够一直伴随的东西吧,而人和情存在很大的变数,那么最终跟你始终如一的便唯有影子而已。杨烈空倚在窗边,思绪翻涌,悲伤的色彩越来越浓烈的笼罩着自己。
一阵风吹来,清脆的风铃声再次响起,杨烈空发丝微动,他轻轻取下风铃,吩咐流枫包好,这是母亲留给他的,母亲说过,风铃响时,便是她在想她,在杨烈空看来,这风铃已经俨然母亲的代表,对他来说是尤为重要的东西,他定是要时刻带在身边的。
看着流枫用丝帕装好风铃,杨烈空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桌边,执起一烛台,走进卧房密室。密室的开始是一条狭长的石头小径,蜡烛的光映衬出一张坚毅的面庞。他小心的取出一本封面老旧的书来,这书记载着对抗鹿野各国禁术的方法,取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意,唤名《土掩志》,此次寻术探母之旅,还不知道何时能归来,可这《土掩志》由竹帛纸制成,见不得自然光,带它上路实在不甚方便,因此杨烈空想再次温习书中内容,毕竟这五六年来,他的行事都是照着此书执行,土掩志俨然已成为杨烈空的圣经,是另一个琉璃风铃。
说起这《土掩志》的由来,也算是杨烈空童年宫廷生活少有的快乐时光,九岁那年,他到宫内与芷琪皇姐玩耍,误入了太阳宫边上的一处别院,那是杨烈空未曾涉足过的地方,院内建筑斑驳,明显地感觉到岁月的久远,不过别院却被打扫得异常干净,那青石地板,那假山绿植,一切都是精心打理得模样。杨烈空怀着一丝好奇在院内游荡,最终在一窄门前驻足,透过打开的门可以看到屋内是一和颜悦色、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正端坐在案前专注的阅读颠蕀。杨烈空抬头,窄门上方的牌匾上写有“洞经”二字。那老者意识到门前有来人时,回以杨烈空一个大大的微笑,脸上堆叠着松松垮垮的肉,这样杨烈空理解为欢迎的意思,于是他踏入屋中,从此便踏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原来那老者名叫洞经先生,在这别院已经三十多年,别院就只有他一人,平日里也无人造访,于是他便打理打理花草,看看自己多年的藏书以打发时间,他给杨烈空讲很多奇异的故事,也乐于将自己的藏书借给杨烈空看,从此杨烈空便常常到别院,开心时,与洞经先生分享,难过时,与洞经先生倾诉,无聊时,听洞经先生说说故事,或是看看洞经阁里那满屋子的上古典籍,不过,在杨烈空问到为何他幽居太阳宫这么多年相安无事,父王为何允许等问题时,洞经先生总是笑而不语。
杨烈空出事之后,最后来到别院时,洞经先生给了他这本《土掩志》,并告知了一些关于幻灭术、关于夜游鱼的不常为人知的事,杨烈空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了解自己,或者说,一直这么正确引导着自己,不管怎样,他们的目的算是一致的,而且还一起共度了那么多欢乐的时光。
阖上密室机关,杨烈空想起离开轩辕国的那个晚上,那个与母亲分别的晚上,父王为何如此狠心,将他们母子逼得如此境地,而现在,他又要再次出发,不同的是,这次是他的主动选择。
待流枫退去之后,屋内再无他人,杨烈空灭了烛火,他知道自己不适合光明,他是属于黑夜的人,而明日,是否是让这黑夜更加深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