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顾伟讯准时在中午下班时分来电话：“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

　　“好，我现在下去。”杨玲子还没将办公桌上的资料收拾整齐，便匆忙赶去赴约。

　　在电梯里偶遇到肥陈，他看杨玲子急急忙忙的样子便说：“有约。”

　　杨玲子微笑回答：“是的，陈总。”

　　肥陈感喟：“有姿色的女人真好！总是有很多追求者。”

　　杨玲子纠正他：“我外貌十分平凡，况且如果男人只看外表那么肤浅，我绝不会去看他一眼。”

　　“大多数男人都是肤浅的动物，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

　　“总有例外的。”

　　“难道你现在还信奉‘外表不重要，内心善良才是最美丽’的谎言。”

　　“当然不，我一直对这句话持否认的态度。”

　　“那你说的例外是？”

　　“志趣相投、性格相似亦可。”

　　“听起来像是狡辩。”

　　“我是实话实说。特别是人到中年会看透很多事情。”

　　肥陈说：“中年人最懂察言观色、阿谀奉承、处世圆滑，你觉得你现在像个中年人？”

　　杨玲子笑了：“如果一辈子学不会，就一直年轻的话，那我宁愿学不会。”

　　肥陈嘲笑她：“是不肯面对现实还是自命清高！“

　　杨玲子倒也看得开：“人生就是这样有得有失，不能两全其美，否则怎么叫做‘人生’二字呢。”

　　言语间已到公司楼下，顾伟讯早在那里等待，在大厦门口张望，见到她后开心地挥着手打招呼：“玲子。”

　　杨玲子跟肥陈道别，肥陈看看顾伟讯又看看杨玲子，会意一笑，好像是在说杨玲子还敢说自己外表平凡，没有追求者！

　　杨玲子走到顾伟讯身边“你母亲和苏奇都上了飞机？”

　　顾伟讯有些惆怅：“母亲和苏奇半个小时前已坐上飞机飞往广东。“

　　杨玲子看顾伟讯的样子便知道他没吃午饭：“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聊。”

　　他们挑选了一间西餐厅，因为那里比较安静，每个人聊天都是轻声细语，不会干扰到别人。

　　杨玲子说：“伟讯，你应该为你母亲高兴，因为她可以过回自己想要的生活，就是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满心欢喜地等待心爱的丈夫归来。”

　　顾伟讯哽咽着说：“这些都是以前我父亲可以给到母亲的。“

　　“现在却是另一个人可以给到她这种生活。”

　　“如果父亲一直没变，那该有多好。“

　　“这世上那有那么多如果，一切之中自有定数，我们只得安然接受。”

　　“他们各自安好，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顾伟讯挤出一个笑容。

　　“所以你更加要替你母亲高兴，她下半生终于不用孤苦伶仃一人。”

　　“我当然高兴，但我有些担心，不知道苏奇能不能照顾好她？”顾伟讯眉头轻皱。

　　“放心，苏奇的为人你我皆清楚，他不会亏待你母亲。”

　　“也是，苏奇乃是一个君子，母亲能在后半辈子找到他实属幸运。”

　　“但看你的样子像是失落的成分多些。”

　　“说不失落是假的，突然之间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多么可怕。小时候每次遭到父母的打骂，总会想着离开家，摆脱他们的掌控。现在好了，终于摆脱他们的掌控却没有丝毫的开心。”

　　“人生即是如此，失去的才懂得珍惜，当时憎恨的事情，过后回忆起来都是美好的。”

　　顾伟讯说突然说：“父亲让我过去住几天，他原谅我了，毕竟我与他有血缘关系。“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嗯，亲生父亲当然会如此。” 她又说：但继母又不一样，初时会待你如客人热情到不得了，处处服务周到，惶恐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但是三两天之后就开始冷言冷语，恨不得你快快离开，因为对于她来说你始终是个外人。”

　　他讪笑：“所以我没有答应父亲。”

　　“那也不行，最好是去一、两个小时，吃顿饭拉拉家常，但记得要买水果蓝去。世间最难学的是做人，最麻烦的是人情世故，如果你两手空空去，她铁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认为你是去噌吃噌喝，下次去的时候恐怕连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顾伟讯很是感慨：“一旦一个家庭分成了两个家庭，那么孩子无论去那个家庭都得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稍有不妥立刻走人，否则定会难堪。”

　　“难得你有体会！“停顿了一会儿，她忽然明白了：”就因为你才没有跟随你母亲去广东。“

　　“最懂我的莫若玲子你。“

　　可怜的伟讯，现在形同孤儿，父母各自有自己的幸福，对他是有心无力。

　　“以后有什么打算？”

　　“努力完成学业，然后在美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娶妻生子，偶尔带着妻儿回国探望父母，这样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过完一生。”

　　杨玲子大笑：“与大多数人并无区别。”

　　“我有自知之明、做不了比尔盖茨、乔布斯、巴菲特那样的大人物，只能做个小人物，余生的愿望就是找个心爱的人平凡地过一生即可。但我不会离婚，因为我不想我的孩子如我这般孤苦。”

　　杨玲子拿起手中的苏打水敬伟讯：“英俊懂事的伟讯，在这里祝你愿望成真。”

　　不愉快的情绪一扫而光，对杨玲子说他出这几天的行程：“对了，我这几天会一直忙，收拾行李，办理房子过户手续，与亲朋道别，一大堆事情做。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你们一个个都离开了，忽然有些舍不得。”杨玲子伤感地说，她一直当他是弟弟。她知道他们以后各有各的忙，各有各生活。即使现在交通非常发达，也很难再见面。

　　“我会永远记得你这个好朋友的，玲子。”顾伟讯说。

　　“我也会的。”杨玲子上前拥抱他。

　　“还有一个请求，即使见不了，我们可以电话联系吗？”顾伟讯问。

　　“为什么不呢？求之不得。”

　　顾伟讯轻笑：“我怕你到时忙着谈恋爱，忙着相夫教人，那有空理会我这个朋友。“

　　“以后的事谁能说得准，或许我一辈子都不结婚，做个单身主义者呢。”

　　顾伟讯这才想起沈春生来，问道：“你和沈先生的之间仍然没有转弯的余地？”

　　杨玲子显然是避开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你要不要去跟他道别。”

　　顾伟讯心知：“不用了，我知道他现在很累，不想再去打扰他，麻烦你替我跟他说一声。”

　　杨玲子直接拒绝他的这个请求：“亲身道别才有诚意，也不枉相识一场。“

　　顾伟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说：“差点弄巧成拙，幸好有你提醒。”

　　“下午回去的时候，去我住的那里找春生。”

　　“他没去上班？”这下倒让顾伟讯惊讶了。

　　杨玲子也没有多说：“一年到头都在工作，总得停下来休息。”

　　顾伟讯点头同意：“嗯，人都有累的时候，累了就休息，休息完才能有精神工作。”

　　“走的那天或许让我们送送你。”虽然他说过不喜欢送别，但这毕竟是最后一次。

　　顾伟讯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的，又不是第一次，已经驾轻就熟，反而你来送别，会觉得不适应。”

　　“既然如此，送别的话也不多说了，有缘自会相见。”杨玲子拍来拍顾伟讯的肩膀，衷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