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杨玲子见过了许多类似的情形，凡是三十岁左右事业有成的男子，说话总会有几分的洋洋得意，几分的居高临下，几分的咄咄逼人，唯一欠缺的是平等和真诚。但是沈春生并不是这样的人，他总是以温和的态度对待人和事。

　　沈春生说：“能够使杨玲子小姐快乐实在是我的荣幸。“

　　杨玲子转而想到：“你不会收我的钱吧，我现在可是比路边的乞丐还要贫穷。”

　　沈春生失笑：“与朋友聊天都要收钱的话，一言千金，我现在应该是中国首富了。”

　　那就经常可以在财经报上看到他的身影，今年的中国首富依然沈春生先生，这是他第十次登上首富之位。足以让全中国的男人妒忌。因为男人令同性妒忌的只有财富，女人令同性妒忌的只有容貌。

　　杨玲子笑：“我是不是应该说与心理咨询师做朋友也是我一种荣幸呢。”

　　沈春生笑得甚是开怀：“哈哈，你真有趣，杨玲子。”

　　杨玲子？不是杨玲子小姐！何时他们的关系如此友好了！

　　杨玲子说：“彼此，彼此。”

　　沈春生说：“说真的，自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会成为朋友。“

　　杨玲子脱口而出：“难不成你想报复我？“

　　沈春生听后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你认为我是这么小孩气的男人，如果是，那也不配做你的朋友了。“

　　“是我小人之见了。”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

　　这他都听得出来，着实让杨玲子佩服。

　　许是外面的空气太过让人舒服了，多天睡眠不足的杨玲子禁不住昏昏欲睡，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开玩笑地说：”如果有一张床，我可以马上躺下来睡觉。“

　　“你似乎很累？“沈春生指的是杨玲子一脸倦容。

　　“我是血肉之躯，肯定要温饱的，要温饱就得去拼搏。”工作中的人是最累的。

　　“那也得好好休息。”

　　“岂非易事！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代替了。”如果那广告设计不做好，肥陈可是不留情面的。

　　“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到目前为止，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言外之意就是不熟悉的人没资格对别人评头论尾的。

　　“我可是个心理咨询师。”

　　“那有如何？”

　　沈春生微笑着说“好吧，我被你打败了。”

　　杨玲子劝他：“或者跟我做朋友的事情你需要认真的考虑一下。”

　　沈春生异常坚定地说：“我做的每一次决定都不会改变。“

　　杨玲子只得笑：“那随你吧。“

　　沈春生环顾了一遍周围，只见深夜里行人只有两三个：“或者我们可以在这里院子里走一走。”

　　“这样也好。”

　　杨玲子踌躇许久才问：“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个心理咨询师会不会比别人多更加烦恼？“

　　沈春生想不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会儿方才回答：“这个我从来没有想过。”

　　“你的意思你的烦恼能自己解决，所以烦恼就不足以成为烦恼。“杨玲子觉得自己像是绕口令似的。

　　“差不多吧。“

　　杨玲子感慨：“自己能做自己的心灵导师是最好的！“

　　沈春生笑：“其实每个人都可以自己的心灵导师，只是他们没发现而已。”

　　杨玲子嘲笑他：“届时你可就要失业了。“

　　“那样会使我非常高兴。“

　　“唉，你真是个怪人。别的心理咨询师都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有心理病，那样他们就可以有赚不完的钱。”

　　“不可否认，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然后，戴玉成又说：“杨玲子，你看起来真是无忧无虑。“

　　杨玲子双臂展开，像是在迎接清风：“烦恼事一箩筐，但有什么办法呢，既然解决不了就随风飘散，想多无谓。”

　　“可见人人不如你所想。”沈春生似乎意有所指。

　　杨玲子望了望那栋在黑夜中仍然灯火通明的大楼在想，是不是这栋大楼的人都自己的故事？是不是那些人都在生死挣扎着？是不是也有无数个与隔壁的女人一样，履弃自己的生命？她不得而知。

　　她十分感叹：“人生在世，活着就好，那里顾虑得了那么多。“

　　沈春生也学着杨玲子双臂展开，迎接清风：“你说得对，活着就好。”他转头对杨玲子说：“你知道吗？每个女性都认为这是一种不文明的动作。”

　　杨玲子骇笑：“但她们内心却蠢蠢欲动。”

　　女人常常是名副其实的口不对心。

　　说到此，杨玲子又打了一个哈欠。

　　沈春生指着前面的椅子上说：“要不你在椅子上躺一会儿，休息一下，时间到了我叫醒你。“

　　杨玲子摇摇头：“不了，我们出来已久，不知道面里情况如何？我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沈春生有些担忧：“你闻不惯医院里的味道，还是不要进去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

　　“没事的，大不了一直捂住鼻子，不让它受到一丁点的污染。“说完，杨玲子做了一个捂住鼻子的动作。

　　沈春生失笑：“那该如何透气？“

　　杨玲子放下手来，作思考状：“这也是个问题。“

　　随后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口罩。“

　　沈春生说：“看来我们两个真有默契，这样吧，我去医院里问护士借个口罩，你先待在这里。“

　　“有劳你了。”

　　很快，沈春生便借到了一个口罩，杨玲子戴上之后进到医院里面去，情况似乎比之前好多了，消毒药水的味道几乎闻不到。

　　但不幸的是，顾太太还在抢救中，这都过了一个小时了，看起来情况很严重。

　　顾先生是在十一点钟时分赶过去的，杨玲子一看，觉得眼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有些眼熟，再仔细探索，想起来了，这不是在意大利餐厅的那个男人！心里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果然女人都当婚姻是一生的寄托。

　　此际，手术室里的医生出来，像所有的病人家属一般，顾先生连忙走过去问：“医生，我太太情况怎么样？”

　　医生除下口罩说：“你太太服用过量的安眠药，幸好及时送过来，我们已经给她洗胃，暂时没有大碍。”

　　顾先生仿佛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这时，顾先生注意到杨玲子和沈春生走过来，知道是他们两个救了自己的老婆，不禁万分感激，至少表面上是那么回事。

　　顾先生由衷的感谢杨玲子和沈春生：“谢谢你们，及时地把我太太送过来。”

　　杨玲子原本对顾先生并不反感，但此刻岂会看不出他的假仁假意，语气中带着讽刺：“我们又不是冷血动物，是个人都会这么做。”

　　顾先生想不到杨玲子会这么说，一时无言，他用探索般的眼神望着杨玲子，仿佛在想自己何时得罪过眼前的女子。

　　杨玲子心想这个顾先生真的是个生意人，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怕是早已把她骂了千万遍，但就是不撕破脸皮，仍然好言好语，虚伪到底。

　　顾先生脸上维持得十分和蔼：“虽然顾某人不知道因何事令这位小姐对顾某人的印象不好，但顾某人还是非常感激你们救了我太太。”

　　“杨小姐不是这个意思，顾先生不必介怀。”这时沈春生不得不站出来做和事佬。

　　“顾某人当然不会介怀。你们也是关心我太太才会这样子的。”顾先生笑。

　　这下倒显得杨玲子是小人行为。算了，别人的家事又不关她的事。刚才她也听到了医生说顾太太已无大碍，况且她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还是赶紧回家，刚才浪费这么多时间，恐怕再不回去做完广告设计，明天无法跟肥陈交待，怕是自己的饭碗会再一次丢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

　　“沈先生，我要走了，你要不要一起？”杨玲子看也不看顾先生，直接问沈春生。

　　沈春生犹豫了一会儿，对顾先生说：“我明天再来探望勖姐。”

　　“既然如此，现在也很晚了，你们先回去也好。总而言之今天的事真的很感谢你们。”顾先生也不挽留他们，语气上还是很客气的。

　　沈春生向顾先生告辞，杨玲子则没作声自顾自地走出去，她做不到假仁假意，明明是十分厌恶却还要装作非常喜欢。

　　这时已是深夜，路上仍然有不少情侣在街上瞎逛。杨玲子在想他们明天还要上班，逛得这么晚明天会不会迟到，答案是当然不会，有句话叫做‘有情喝水饱’，恋爱至紧，其他都是小事。但这只是一时的，现阶段的他们是热恋期间，恨不得每时每刻看到对方。但十年八年后呢，相看两生厌，恨不得对方在这世上消失，眼不见为净，就如顾先生和顾太太。

　　沈春生见杨玲子沉默，开口说：“你似乎很讨厌顾先生？”

　　杨玲子却说：“说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

　　沈春生问“为何？”

　　“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杨玲子反问。

　　杨玲子看出沈春生与他们一家很稔熟，不会不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可以肯定他见过听过这种事情多不胜数，早已对人世间的爱恨情仇麻木，才会对顾先生表现得如此和蔼可亲。

　　“是。”沈春生尴尬一笑，他倒是老实承认，“我很清楚他们家的情况。”

　　杨玲子停下脚步，语气有些加重：“所以变得麻木不仁。”

　　“相反，我很同情勖姐！”沈春生感慨，做心理咨询师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也是他从事这职位多年唯一的一件失败案例。

　　“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一个女人的一生如果只依附男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了就是最愚蠢的行为，而她恰好是这种愚蠢的女人。”杨玲子想起上次在意大利餐厅的事情，鱼死网破？看看人家还好好地站在那里，毫无忏悔之心，你死了正好合他的意。

　　“你真个是特别的女人。”沈春生看了玲子一眼，认真的说。

　　杨玲子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何以见得，我也只不过是中国千万普通女性的其中一位，并没有过人之处。”

　　“不，你与她们不同，就像顾太太，她先生在外面有女人，她跟大多数女人那样，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你绝对不会。”沈春生十分肯定。

　　“因为我懂得只为自己而活，不做其他人的附属品。”杨玲子语气中自有一股无奈苍凉。

　　“做人如此甚好，很多人也无法做到这样。”迷途的人会懂这个道理吗？绝不，因为他们的已经被种种事情折磨得毫无思想，犹如行尸走肉，就算是有上帝存在也帮不了他们。

　　杨玲子叹了叹气：“虽然不知道你这句话是褒义还是贬义，但还是谢谢你的赞同。”

　　杨玲子想与沈春生说话真是需要一定的智慧，普通人是难以跟他对答如流。

　　车快到达楼下的时候，沈春生突然问：杨小姐明天是否有空，能否赏脸一起去吃饭？”

　　“我对吃饭不太感兴趣，怕是一日三顿饭已经吃得心生恐惧。”杨玲子断然拒绝，一个人太热情会很容易显露他的目的，而她还没做好准备，虽然她与沈春生相处的很是愉快，但她对沈春生不甚了解。她不可能像上一次婚姻那样，速战速决，最后是以失败的结局结束。得到教训的她明白了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否则会适得其反。

　　沈春生明白杨玲子担心的是什么，纵然是杨玲子这样洒脱的人经历了失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站起来，不过，沈春生相信她会很快站起来：“那好，等什么时候你对吃饭感兴趣了，我们一起去吃顿饭。”

　　杨玲子不给他太大的希望：“那可是要等很久的，你有耐心去等？”

　　沈春生说：“如果值得等，我不介意时间的长短。”

　　杨玲子有些诧异：“如果要等到六十岁以后呢？“

　　沈春生没有片刻的犹豫：“继续等，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真像言情剧里的男主角，但你我皆清楚知道，现实永远是现实，说不定下一次你会遇到比我好的，你就会忘记了有我这号人。”

　　沈春生鄂然：“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只因你我皆不了解？“

　　“或许是吧。“

　　沈春生坚定地说：“我会让你知道我说得都是真话。“

　　杨玲子顿时热泪盈眶：“谢谢你，沈先生。“

　　最好听的情话莫过于此，即使是骗人的，也为大部分女性受用。

　　沈春生说：“不，你不需要向我道谢，我是真心实意的。“

　　“你对我的底细有几分了解，难道你不会介怀。”她可是年龄比他大，又离过婚的女人。对于像她这种女子，不够三十岁的未婚男子肯定会望而却步，他们多数喜欢刚从学校出来的无知少女，一是对他们惟命是从，二是充满朝气和活力。

　　“这有关系吗？”沈春生反问。

　　虽然身边从不缺乏女性对他示好，他都置若罔闻。那些女性愚蠢、无知、枯燥：让他了无生趣，所以到如今他仍然是孑然一身，如今遇到杨玲子，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找的就是她。

　　“我自认为是没关系的，可别人认为是有关系。”杨玲子笑得很无奈。

　　沈春生肯定地说：“那是别人，与我无关。”

　　杨玲子决定不与他探讨下去，否则到最后输的是自己，连忙转移话题：“我先上去了，再见。”

　　沈春生嘱咐：“放松心情，好好睡一觉。”

　　“谢谢关心，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话是这样说，但今晚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并不是因为有烦心事才睡不着，从小到大，她的睡眠质量甚好，倒在床上不到5分钟，已然和周公约会去了。因为顾太太的事浪费了好几个小时，原本还可以睡四五个小时的她今晚注定要通宵工作。